血滴被黑墨点点吞没,绯红的长裙再度如起烈火,湮灭时成了较先前而言更深的赤红色。
真真是红衣如火。
片刻前。
陆时微放弃了卖弄嘴皮子,要求提得干脆:“不是非杀不可的人,就不能杀。”
“那什么人,是非杀不可的?”江予淮顺着她的话反问。
“自然是想杀我们的人。”陆时微毫不犹豫地回应,一瞬不瞬地盯着江予淮,他自言自语般低低地重复了一遍:“我们吗......”
很快他就朝着陆时微微微颔首,道:“我答应你。”
于是便有了眼下溶血于画的场面。
血契既成,画像疾速地缩小,直至变成一张和手掌差不多大小的纸片,五官依旧精巧。
之后的时日里陆时微十分忙碌,摆在首位的自是打基础修炼。
江予淮采用的训练方式十分简单,他虽修鬼道,言之凿凿称术法共通。
他白日里监督陆时微长久地打坐练剑,耐性甚好,是个循循善诱的好老师,在演示教授剑术时一板一眼,极为认真。
兴致好时他会提剑和她交手,为了多过几招,还想方设法给她喂招。
因着一张多话的嘴,江予淮本以为陆时微是个娇气的倒霉姑娘,恐怕坚持不了几日。
一开始时他冷眼旁观,只管近乎苛刻地督促她练习。回回不出一炷香她就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江予淮便好整以暇地等她提出暂停。
万万没想到,陆时微虽无甚基础,能力平平,对自己倒是狠得下心。即使头晕目眩,脸色苍白,只要江予淮不开口允她休息,她就会咬牙撑住。
每当她摇摇欲坠时,她总是想起婆婆辞别时爱怜的眼神。而婆婆如落叶般萧条倒下的身影,又反反复复出现在她绝望呼喊的画面中,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恩怨已结,自是手刃仇敌,方为快意。
不久陆时微学会了化身雉鸡原形飞下山的方法,尽管中途会因灵力不济摔下去多次。
于是偶有间隙,她会乔装下山重操旧业,只不过这一回她寻的是滞留人世超过七日的鬼。这些亡魂身上的死气扩散,倒也并非穷凶极恶,只是大多意外身亡,想与家人话别。
勤勤恳恳一月,攒得十点功德。
趁着夜色江予淮就领着陆时微大摇大摆地去雍州城大大小小的修仙门派挑衅切磋,按规矩门派需有人数相当的弟子应战,点到为止,不伤性命。
江予淮喜爱衣锦夜行,回回都打扮得摇曳生姿,二人共以指尖血画瞳施术,陆时微身体留在山顶,唯命魂依附在小小纸片上,被他夹带在衣袖里飞檐走壁。
纸人的面容较陆时微的更为鲜妍,有着一双火红的眼睛。纸人战斗时身形比常人更大些,却异常灵活,借着施术者的灵力,感受着蓬勃的力量。
傀儡的一招一式攻大过于防,受伤的几率不小,而与之对战的修士,都被揍得至少一月下不了床。
但好歹是没有伤人性命,大约陆时微为人时算得上良善,杀性并不强。
屡次斤斤计较的系统难得大发慈悲,以她得饶人处且饶人为由,赏了她十点功德,她感动得差点落泪。
好在傀儡术亦是精妙,纸人受损后她本体的伤基本都只在表皮,江予淮不厌其烦地以笔墨修整纸人,愈来愈有了灵气。
雍州近日流言四起,传闻有红衣女子出没,形如鬼魅,红瞳摄魂,身旁常伴一锦衣男子,绝代风华。
总之,两者狼狈为奸,恶名远播。
陆时微倒是浑然不知流言,持之以恒地刻苦练习,每晚做着一脚踩扁沈临熙的美梦。
她和江予淮只在修炼时最为和谐,但凡涉及到吃食、洒扫一类事物,江予淮就懒得动弹,以至她总有种卖身为奴的感觉。
如系统所说,鬼是不用进食的。麻烦的是江予淮不肯不吃,还挑嘴得很,也不知过去几百年是怎么过的。陆时微当牛做马的日子长了,每日看江予淮越发不顺眼。
一月后她的灵力果真拔地而起,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拥有超越凡人力量的趣味。
奇怪的是她总觉得有一部分灵力飞快地流逝,雁过无痕。
但谢袅的那段记忆则如死水,不起波澜。
夜半,月黑风高,宜行不轨。
疾行许久,纸片状的陆时微扒着江予淮的衣袖,兴致勃勃地询问:“今晚去哪儿?”
“雍州大小门派都去过了,今夜去凤鸣派。”江予淮淡然的声音从呼啸的风中传来,于陆时微无异于是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我不想去凤鸣派!”她不情不愿地叫嚷起来,见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她手脚并用,奋力地往外爬。纸人手脚短小,头重脚轻,险些翻滚着掉出衣袖。
“去凤鸣派怎么了?你难不成永远要敬而远之?”江予淮一把捞住小纸片,不解地问道。
陆时微虽取代了谢袅的身份,但在对谢袅的记忆一无所知时,她不敢面对对方的人生和旧友。
小纸片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缘由,闷闷地说:“我怕你被人家抓住。”
江予淮垂眸观她神色郁郁,翻来覆去不安挣扎的情态,半点不动摇地说:“假话。”
若真是担心他被发现,一月前就该担心了。
但江予淮是何等心若明镜,岂会看不出陆时微心里那些小九九。
“别动,再摔下去我可不救你。”江予淮说得恶声恶气的,飞行的速度却是停了下来,他端坐在一家房顶上,小心地把纸片摊在左手上。
沉思片刻,他右手掏出笔来,施法在纸片上涂涂画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