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峥次日醒来,没看到秦尤。
还躲着他。
说不烦闷懊恼是假的,他一直觉得他和秦尤跟别的小情侣不一样,别人家长里短小三前任之类的抓马桥段,但他们没有,他们终日面对着更严重的生存危机,个体生活都被缩地很小,与之相反的是,人格差异的问题由此被放大。
而这种问题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
贺峥该感到欣喜,因为她的出发点是为了自己,可就像一开始他决心踏入她这座无间地狱时那样,宁愿粉身碎骨,也不放手。
他穿好衣服就出了门,路上碰到三个穿皮夹克的寸头男,迎面围攻而来,大写的来者不善。
他可不认为这些人是开春时节躁动不安的抢劫犯。
但他现在没空: “让开。”
其中一名寸头男不由分说地伸手抓他肩膀,被他侧身夺过,贺峥又拎住他背脊的衣服把他摔了个狗吃屎,其余同伙见状,暗骂的卧槽连连,前仆后继上来掐架。
贺峥已经恢复成了昔日的贺大队长,身手利索又凶悍,正当他钳住一条胳膊意欲掰折时,侧腰立即顶上来一个冷硬的东西。
触感再熟悉不过。
贺峥沉了口气,手一松,看向寸头男道:“你最好是有什么要事。”
寸头男藏在衣兜的枪并没放下,他掏出个手机道:“他想跟你谈谈。”
贺峥接过,又扫了他一眼,枪口登时远离,他这才将手机附在耳边,很没好气道:“你明白我现在不能见你也不能跟你联系吧?”
“那是当然。”彭斯的笑音从听筒那端传来。
天气尚好,院子里青草离离,四面高墙铁塔,守卫森严,他却旁若无人地一边闲庭漫步,一边明目张胆地举着手机闲话家常。
“我也捞不了你,自求多福吧。”
“哎贺队,别急着挂电话。”彭斯推了推鼻梁上的小圆眼镜,“我也没说是为了让你捞我啊。”
贺峥眯了眯眼:“怎么,特调处没把你整明白,你还怀疑是我把你送进去的?”
彭斯只是笑。
特调处没透露出证据来源很正常,因为到现在为止他们都不清楚他们那个卧底是死是活,自然也就不可能做出危及卧底性命安全的动作。
于贺峥而言就没多大隐瞒的必要了,毕竟他亲眼见到过那卧底的尸体,死人还能再作什么妖?再者他若是不撇清关系,彭斯这糟老头子铁定得找他麻烦。
他干脆道:“早他妈死翘翘了,你自己处决的。”
三言两语模棱两可,彭斯却半秒弄懂了其中弯绕,他罕见地错愕片刻:“…他?”
“是啊,没想到吧?”贺峥落井下石雪上加霜,“彭老师百密也有一疏啊。”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
人精贺队猜到他所思所想:“觉得我拉个死人出来挡枪?好好想想,要真是我干的,你连跟我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别再打电话给我了,烦。”
他将手机丢回给寸头男。
二十分钟后抵达某座公寓,连晞刚拉开门贺峥就很不客气地闯了进去:“秦尤呢?秦尤!”
活像上门讨债的。
连晞:“......”
您二位擅闯民宅的风格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
连晞道:“她不在我这,你翻遍了也没用。”
“她手机定位分明就显示在这。”
“她猜到你会这么做,所以压根没带走手机。”连晞指了指茶几,“喏,那儿呢。”
视线扫过去,桌面上赫然躺着台手机。
贺峥窝火:“那她人呢?上哪儿去了?”
连晞耸耸肩:“她没告诉我。”
贺峥烦躁得真想砸东西,连晞见状,问:“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他看向她,她便道:“别把她逼得太紧,给她点时间,让她自己好好想清楚。”
*
过去了多久?
他不知道,被囚禁在这方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时间和空间的概念次第模糊,失去准确的形象。
渐渐想不起很多事情,十里洋场般的霓虹,那三名栩栩如生的天使雕像,舞女的脂粉香,千古名伶的秋波,只剩无边浑噩,以及一个歇斯底里的念头——
逃出去,活下去。
惝恍的视野范围内出现一双精巧流畅的高跟鞋,慵懒定住,嗓音落入耳:“听说你有话要带给我?”
三个月,阿三已经被肖恩当成玩物折磨了三个月,从原本的膘肥体壮变成了皮包骨,双眼乌青颧骨突出,活像被妖怪吸干了精气。
他竭力支撑起头颅,气息微弱断断续续道:“...算力小镇...他、他每个月都去一趟算力小镇,那有家疗养院,好像是探望什么人...但我、我没进去过...不知道,算力小镇...每个月都去,肯、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求生心切,急急凑上前,不料重心不稳,噗咚一声径直跪到了她脚下,然他也顾不上了,以头抢地好不狼狈地哀求呜咽:“求你放了我...求求你。”
秦尤蹲下身,温柔道:“当然了,我言而有信。”
阿三直直将她盯住,深陷的眼眶迸射出希冀的明亮,正激动到语无伦次,她又凑近,附耳轻声道:“我当初怎么说的来着?我这张脸,就是你死前最后看到的东西。”
阿三通体一震,恐惧和惊畏黏连着泪水,争先恐后狂涌而出。
半空飘荡着风风韵韵的诗文,如同空谷幽兰,也如轻抚琴弦——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