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傅云亭的的那一霎那,祁景安眼中闪现出一丝意外,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等场景下再次见到傅云亭。
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恻隐之心,多日的繁忙下,早已经将她抛掷脑后,谁料她此时冷不丁出现在眼前,不仅将乌基朗达带到他面前,还给了他这么大个惊喜?
他挥手,示意傅云亭上前。
傅云亭深吸一口气,安抚住狂跳的心脏,步伐沉稳的一步步走上前来,脖颈微微垂落,行了一礼。
祁景安敏锐的注意到她行的是军礼,而非女子所行之礼。再看她的装扮,钢盔铁甲,刀戟佩身,浑身气质凛冽如竹,若非那张脸艳丽的过分,打眼一看分明是个甫入伍的有为青年。
“此刃是你所有?”祁景安指着乌基朗达额间的六棱飞刃问。
“回禀将军,是奴所有。”
这个回答祁景安毫不意外,紧接着他抛出另一个问题:“你方才为何同乌基朗达同在一处?”
听闻此问,傅云亭心神一凛,知晓这才是今晚最大的难关。
她如此装扮,还“凑巧”遇到了闯入敌营的乌基朗达,又非常恰巧的将他引到祁景安面前。虽说这一切都是巧合,可说出来谁信?
傅云亭自己捋了捋事件的经过,自己都觉得自己看起来就有很大问题。
斟酌了许久,傅云亭最终还是决定说明一部分实话。
“奴有罪,只想趁乱挣条活路,营外偶遇乌基朗达,被他挟持而来。”
祁景安大感意外,没料到她那么实诚的将出逃失败的事和盘托出,只是这样一来,他一时倒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了。
论理,擒获敌军上将者,封百户,傅云亭凭借此功,便可晋升百户。
可惜,她是女子。
她乃女子之身,更是被充军的军.妓,此功于她无益,朝廷更不可能因此表彰于她。
既如此,合该让她哪来的回哪去,她一身军甲装备来路不明,又存着趁乱出逃的心思。代罪之身妄想逃脱军营,此乃大罪,今日之功便将功抵过罢了。
“你……”要她回浣衣营的话还未说出口,傅云亭骤然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将军莫要为难,奴深知身份卑微,当不起将军封赏。奴此次助将军擒获敌将纯属侥幸,便是奴不插手,将军迟早也会将他拿下,说来还是奴孟浪了,然奴慕将军英姿,感念将军往日相救之恩,深忧将军安危,这才愤而出手。”
“至于擅自出逃……”
傅云亭神情羞赧,“奴先前察觉军中有异,然寻不到将军踪迹,心中忐忑,为求自保,只得出此下策,还请将军责罚。”
“奴深知身份卑贱,更是代罪之身,然依旧心存妄念。愿为将军马前卒,侍奉左右,效犬马之劳,望将军成全!”
祁景安听着有些好笑,面前的女子说着请罪的话,实质却是在要封赏,愿为马前卒?
他的马前卒,那便是主将亲兵了,实乃心腹中的心腹,军营中多少人挤破头要成为他的亲兵,傅云亭凭什么?
凭她捡漏的射乌基朗达一刀?若不是她先前多事,乌基朗达早已折于他手,还用得着她补刀?
傅云亭刚那么一堆话都是废话,就一句话说的没错,就算她不补刀,乌基朗达今日也插翅难逃。
他正要开口斥责傅云亭的异想天开,却又看到她眼底深深的忐忑与盔甲上溅到的鲜血。
若她不是女子,即便是捡漏,凭借此日之功,难道真的当不得他的亲卫吗?
那自然是当得的,更甚者,是屈才了,擒获敌方上将,即便是辅助补刀,这份胆气怎么嘉奖都不为过。纵使她妄图逃离军营,功大于过,罪责也不剩什么了。更何况她是作为充军的军.妓来到此地,浣衣营的女子都过得什么日子,祁景安可太清楚了。
傅云亭身负武艺,胆识过人,之前军营那等乱象,她不想着浑水摸鱼逃脱困境那才叫奇怪。
于是在祁景安沉吟的片刻,他不知不觉便将傅云亭身上的罪责摘干净了,等他反应过来,心里也颇觉意外。
傅云亭每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形象都叫人意外,无论是一开始斩杀山匪数人,又或者于血泊中向他挣扎求生,还有现在于乱军中快准狠的阻击乌基朗达,种种的一切都显示她并不是大众意义上的娇怯女子。
勇气、谋略乃至胆识,这些一般只用来形容男子的词汇,往她身上套似乎也并不违和。
这名女子,实在与祁景安往日所见堵的所有女子迥异,他此时瞧着傅云亭那张略带忐忑的脸,竟一时开不了口将她再次打入尘埃。
过了半晌,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告诉自己,为有勇有谋的人开一开后门,似乎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既如此,你便跟随本将吧。”
傅云亭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惊喜,响亮的道:“多谢将军。”
挥挥手示意傅云亭退下,祁景安这才凝起精神专注处理擒获乌基朗达的一系列军务。
先前为了钓出邵利和乌基朗达这条大鱼,祁景安刻意放松了对军营的监管,甚至安排人在谣言四起人心浮动的时候挑火,整个军营由此人心惶惶,军纪涣散。
眼下一切都收了网,尚在混乱中的军营自然需要好好规整一番。
乌基朗达乃庆国二皇子,更是庆国夺储的热门人物,他如今深陷敌营必将引起庆国上层的震动。周军这边必要加强边塞防卫,多加部署,防止庆国恼怒之下大举进攻。
更甚者,若是庆国派遣使者要求谈判,他必要斟酌着向陛下禀告明细,力争给大周争取最大利益。
还有陛下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