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四分五裂,沙面在瞬间塌陷出长达百米的沟壑,将罗彬瀚和邦邦吞没进去。混乱中罗彬瀚试图拽住邦邦,结果却被一阵落沙砸进了坑底。至少二十多秒的时间他被沙子活埋,感到自己像被压在一座山的底下。那感觉实在令人恐惧,可他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幸而很快他就感到周围变得松软起来。阴影从他身下的沙子里漫出,悄没声息地浸透一切。当那阴影之潮将他彻底淹住后,罗彬瀚非但没觉得痛苦,反而从活埋的重压里解脱出来。他的身体随着阴影的涨涌而上升,很快又回到了地表。 他挣扎着把自己从阴影的黑潭中抽出来,然后狼狈地用手臂挡住眼睛。他只来得及瞥了一眼,但已经知道此时自己正落在什么样的处境里:七只“星座之兽”已然从天盖上落下,把这一小片区域团团围住。那些怪物是如此的庞大,以至于彼此的身躯和翅膀都重叠起来,交织成错综复杂的光点和线条,而那些火翼则收拢在顶部。 罗彬瀚在那仓皇的一瞥里根本分不清它们,就好像自己正置身一座怪异雄伟的环状星宫,在璀璨的“城墙”顶上燃烧着熊熊日耀,使得他无所遁形。 “这真可怕。”加菲在他脑袋里轻轻地说,“即便是我,未曾在记忆里见过这样美丽而骇人的生命。它们不像是来自这片战场的过去……我想,它们是某种全新的东西。这会是变化的征兆吗?” 罗彬瀚可没兴趣听这个。他还不知道这些“星座”们有什么能耐,不过也没有一点要和它们对抗的打算。那是肉眼可见的自杀行为。他开始四处寻找阿萨巴姆和邦邦。 周围的光线过于炽烈,简直能叫他睁目如盲。只有地面仍旧荡漾着漆黑的影潭,使他确信阿萨巴姆并未被这些星兽所消灭。他低着头,声嘶力竭地呼喊另外两人,但他耳中的世界却仍然一片死寂。只有持续颤动的大地与狂躁的气流一起扑打着他,使他意识到那些星座之兽仍在啸叫怒吼。 空气的温度正在迅速升高。罗彬瀚既在流血,也在不停地出汗。他很快浑身湿透,狼狈地朝着阴影之地的中央跑去。混乱中他看到地面不断升起,崛成一座黑色的山峰。它屹立在星兽的包围中,仿佛正无休止地吸收着一切光热。峰脚很快蔓延到罗彬瀚的脚边,毫不留情地将他也吞没进去。罗彬瀚还没想好自己是愿意怎么死——背后是熊熊燃烧的星座怪物,身前是连光也吞没的黑暗影峰,两条路似乎都不打算给他留下全尸——他的一半身体已经被完全吸进了黑峰内。 那没有任何痛苦,甚至也没法辨别冷热。罗彬瀚露在外头的右眼仍然被强光刺得睁不开,而左眼则深陷在黑峰深处。在那虚无深邃的空洞里闪烁着某种东西。他下意识地想把它认清楚,却只感到眼前闪烁过一连串混乱的光影,他依稀看见无数洁白的大理石柱、像万花筒般变幻发光的菱形水晶、高耸入云但却遍布青苔的石像……那一切景象都在火花闪耀式的一瞬间流过,他甚至没法肯定自己是否看错了什么。 一股潜流般的力量将他从暗影之峰中推了出去。他的身体与阴影剥离,摔出去三四米。这时他已感到身后火烧火燎,随时都会被炙烤成一团焦炭。 黑峰快速地升高。峰脚逐渐变得纤细,最终彻底与地面脱离。它漂浮在空中,顶部尖细,底座钝圆,犹如一枚漆黑的卵。它蠕动、缩张,最后从中部撕裂开来。裂缝的上下部分各自向着两侧展开、延伸,如乌纱般飘滚,形成了四片蝶翼式的巨大结构。它们遮盖着天空,从边缘又延伸出无数漆黑的裂痕。 罗彬瀚已经忘了自己快要冒火的后背。他用力地瞪着空中的阴影之翼,几乎要把自己的眼角给张裂,才能勉强看清那晦暗中的轮廓。在四翼的交汇点上漂浮着一个人形生物。 罗彬瀚保守估计那东西至少比自己高三倍。它浑身披着漆黑无光的鳞甲,护臂与径甲酷似狮虎之爪,甲裙像披风那样分向两侧。头盔形如蛉首,顶部棘刺高耸,宛若头戴焦黑枯死的荆环。 它的身上已没有多少罗彬瀚认得出来的特征。然而当他注意到那黑骑士背后乌纱般飘动的长发,以及依稀可辨的女性体态时,他一下就明白那东西正是阿萨巴姆——至少得是和她有关的什么玩意儿。 阴影从它的身上散发,混入澄净的夜空中。黑骑士缓缓上升,如同地狱的阴魂遨游在天际,所到之处光明尽熄,渊雾萦徊。罗彬瀚很快便已捕捉不到它的踪迹。他的皮肤同时感到阴冷和炽热的侵袭,风在阴影之地上急促地颤鸣,使罗彬瀚知晓那个他听不到的世界正在天翻地覆。他竭力仰起头,在天空中搜寻黑翼骑士的踪迹,但只看到光影狂乱地搅动在一起,好似月亮被打碎在幽潭之上。那景象足以成为任何人永生不忘的噩梦,然而罗彬瀚却感到自己正萌生一种更奇怪的情绪。他在难以自制的喜悦和着迷里摸爬,企图让自己记得这里随时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奇景。“他脑袋里的声音低语道,”它是多么美丽,何须否认这一事实?如果你对待生命足够真诚,即便你不得不将它杀死,你也得承认它的美丽。我们应该在合适的时候谈谈彼此的美学观。” “美得你。”罗彬瀚说。愈发极端的冷热环境终于让他没法再杵着发呆。他尽可能伏低身体,趴在阴冷而安宁的影子地面上,然后转动脑袋,到处寻找邦邦的踪迹。他已尽可能观察了每一处可能的位置,但却没有看到任何疑似邦邦的影子。那倒霉蛋可能会被那些包围他们的星兽烧成一小片灰烬,也可能被阿萨巴姆那难以预测的影子彻底吞吃。 罗彬瀚又扯着嗓子高声喊了一会儿。他不知道周围的环境有多吵,但没有任何东西在视野里给他回应。 他的心直往下沉。周围的环境实在很糟,让他甚至没法欺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