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可笑的说法。”戴金戒的男人说,“婴儿,他们不过是原始的牲畜。你怎能说他疯狂?他不认识自己?哭个不停?乱撒屎尿?那不过是婴儿本来的样子。照你这么说,每个婴儿都是疯子。” “那婴儿另有特别之处,老爷。当他诞生时,没有哭泣或挣扎。他睁着眼睛,凝视房顶的角落,有时他像看见什么那样露出笑容,但很快又迷失在凝视里。他从未发出任何声响,不吃不喝,几乎不需要照料。所有经验丰富的助产士、奶姆和大夫,用尽各种办法,无法知道他究竟罹患何种疾病。这孩子受到妖魔诅咒,注定不能长久于世——他们这样断言。所有人中,只有孩子的母亲知道他的秘密。她既同情于他,又恐惧于他,于是将他藏在无人所见的角落里。” “所以……” “半神之子。”老人说,“当他出生时双星开始交错,梦境替换了他凡人性质的生命,使他的所知所感全被梦幻包围。梦境成为了他的真实,因而他的心智无法建立,亦不理解外界发生何事。日复一日,他的母亲将他深锁于花园角落的隐秘小屋中,让一切外物跟他隔离,确保他的梦不会因此而搅动。” “那是什么意思?” “他的梦会改变现实,一旦他意识到现实存在。” 戴金戒的男人抽动了一下脸颊。他半是讥笑地说:“那听起来很荒唐。” “故事向来如此,老爷。” “那意味着他能让一切心想事成,是不是?女人、金钱、王冠……所有东西都在一念之间。” “诚然。不过,对于一个活在梦里的婴孩,我想这些都用不上。” 男人又开始用那些金灿灿的戒指刮擦嘴唇。他眯着眼睛,寒光在瞳间闪烁。 “那么就说点婴孩感兴趣的东西,”男人说,“如果,他突然对那王国的天空感兴趣——就像一个小鬼为了好玩而砸掉废屋的窗户——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天空会成为一扇碎窗户。” “所有人都会死?” “不,我想那孩子会死。” 戴金戒的男人无声地抿了下嘴唇。他示意老人继续说下去。 “那国度被一个强效的魔咒所保护。”老人说,“所有的山中人都有义务维持那个魔咒的运转。他们把它掩盖在历史和语言的深处,描绘成某种古而有之的天成事物,一个巧妙伪装的谎言,末端则由他们称为‘掌教’的历任领袖所把守。他们相信,当最终时刻到来时,那运转的魔咒将使他们隔绝在深渊之外,保留最后的火种,为此他们不惜一切。每当魔咒需要调整,他们中的领袖会选择合适的继任者? 然后将自己补充入内。曾有几度那魔咒受到威胁,他们便采取最严厉的手段将之排除……啊,一套示以凡人的道德理论,实际上却不过是那巨大谎言的外壳。” “那做梦的孩子是个威胁。” “若他梦见天空破碎? 我想在所难免。” 柳林上方的夜幕变得更红了。农女抬起头? 仰望那星辰海上方的狱火之光。她想象那弥漫着灵气的海洋被狱火蒸干,那时昼夜皆不复存? 天空亦将消失。她虽如此想象? 心中并无恐惧? 因她知晓创世之光足以恢复一切。当她将全部的光辉收回,复归于原初的主人,狱火之灾便可消弭。 “看来他最好永远关在那屋子里。”戴金戒的男人说。 “他的母亲计划如此。而骓翼氏? 尽管不理解这其中的意义,最后服从了妻子的决定。于是那孩子在死寂与黑暗中长大,从未与外界沟通? 只有他的父母偶来探望。若那时外人看见他,只会把他当作他母亲年幼时的雕像。一个木偶般无法动弹的死物? 神智支离破碎? 从未说出任何一句有意义的言语。年复一年他躺在那屋子最深处的角落里? 深陷无休止的狂梦——但? 突然有一天,他醒来了。” 柴堆上的火苗蹦跳了一下。几颗火花从中跃出,落在枯死的野草丛间。农女朝那儿望了一眼。她看见那干枯的草叶已被点燃,眨眼间却又变得漆黑一片。野草的影子在风中摇曳,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 老人的目光转向她,温和而慈爱,如同祖父看待孙女。他说:“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日子……某个深冬的早晨,在那名门望族所拥有的巨大花园中,一夜之间所有的植物全都疯长、开花,爬上每一块假石与梁柱,风声穿越走廊时变成了曲乐,冻结的湖水温暖如春……这全部的征兆,被那家族视为某种吉祥的暗示,归功于一位前来授学的山中人。当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宅院,前往迎接那位授道者时,花园里那扇从未自内打开的屋门被撞开了,那孩子,当时已满十岁,像从未学过走路一样蹒跚跌撞,离开他永恒黑暗的长梦,走入另一个陌生世界。他在那百花盛开的庭园里独自游荡,没有任何成人在场,只有园丁的孙女发现了他。于是他从那女孩身上学会了语言,还有奔跑、喊叫、饮食……当成人们从外头回来时,他在那花园里玩闹,表面看来已和普通孩童无异。” “表面?” “你可曾梦见自己变成他物,老爷?”老人说,“在梦中你会回到童年,或变成一只鸟,一条鱼……但你仍然是你,在梦幻的一切形式之上,那是你对自己所撒的谎言。当那梦境之子走进现实,如同我们进入梦乡。他所看到的现实永远比常人更慢,所记忆的事物无法长久留存,而梦境的知识却暗藏于心。即便如此,倘若你在梦中见到某种恐怖,比如从高处摔落,那美梦也便醒来。他需要保持的是一种朦胧而安全的神智,以免再度落回梦中。” 戴金戒的男人侧着头聆听。他漫无目的地思考着,敲打那满手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