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性,而那本身就是违背理性的。只有在没有任何生命涌现的地方,没有任何结构组成意识的地方,他们才能观测到世界应然的状态。但是,如果生与死都大量地出现,那是对怪异的反复模仿,一种天然的召唤和聚集。那种模仿本身或许将招来更大的非自然,一种从根本秩序层面的质变。 札并不理解医师在讨论的这些东西。但他却奇怪地发觉医师正处于一种兴致很高的状态。他的预感已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头领们不再成为威胁。医师简单地告知他。在那场失败的战争后,医师,以及他那神秘可畏的怪客,一起去了头领们居住的地方。他们让头领们陷入了永远的昏睡,但并不是真正的死亡——怪客对这件事有所不满,但医师并不打算顺应他。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他们要去那座金铃之城。医师原本不打算多带一个帮手,但怪客对那里也感兴趣,而且如果医师走了,这里没有人是怪客的对手,他认为那也是不稳妥的。 去金铃之城不会很久。医师这么宣布。可是当札问起确切的归期时,他发现医师不再正面回答了。医师只说搜集者会继续运作——不是像过去那样短命地运作,因为他已对它们做了根本性的改良,表面上看它们仍是活人与金属的混合体,实际上却不过是一堆仿人的机械。它们会按照设置好的模式处理尘世的一切,运行时间至少是札寿命的三倍。在那以后,如果医师还没回来,或许在人口平衡上将会出现一些问题,他没有设置过对过剩人口进行处理的程序。 那是段多么奇怪的道别语。但那的确是札关于医师最后的记忆。当医师踏着寒霜走向远方,突然间又回过头来。医师带着狡黠的目光,从口中发出两个音节——“姬寻”。 这是我的名字。医师打着手势告诉他。随后迅速而悄然地远去了。 第一年过后,医师没再出现。第三年和第十年也没有。第二十年时生活变得非常枯燥。到了第三十年,札几乎已把这件事忘了,因为地上产生了一次大骚乱。年轻人们认为搜集者既然不再索要献祭,证明它们是全然无用的,也无权再给这片大地制定规矩。反抗与镇压使得集市周边又变得不安全起来,札搬回了高地边缘。 过去的年份回忆起来就像流水一样快。札不知在哪一年变得非常老了。那栋独屋的主人仍没回来。他所描述的那两个人也没有来。 有时札仍在梦里看见他。那穿红袍子的人正住在悬挂着金铃的城市里。清晨,红夫人踏过寒霜遍布的街道,去他的住处拜访。他们在那遥远的地方过得很好。 这个梦在札的晚年反复出现。最后他相信那多半是真的。医师没有回来,因为他和红夫人都在金铃之城过上幸福宁静的生活。这是一个很好的结局。 那几乎是札老得快死去时发生的事了。一个奇怪的女人,带着奇怪的驮兽和两个男人,前来寻找“姬先生”。他们并不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的访客,不过其他人都很普通,而且相信“姬先生”只是搜集者们编造出来的。那女人不太一样。她似乎知道姬先生是谁。 她没有自称叫“方”或“六号”,盘起来的头发也茂盛得很,但札还是把她领去了独屋。女人来了又走。札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他已经很老了,很快就只能躺在床上,吃力地喘着气。 他又梦见了金铃之城。医师沿着街道慢慢行走,穿越城市敞开的大门,顺着碎冰碰撞的水流,一直来到札的屋前。 突然之间,天空变得无比明亮,好像流动的青蓝色的冰河。红夫人在空中像阵风一样飘行,叩响石头磨制的刀剑。那美妙的旋律里还有叮叮咚咚的铃声,以及他从未闻到过的馥郁芳香。 他惊醒了。屋外传来一阵骚动。在骤然打开的房门外,穿红袍的医师站在那儿。他看起来仍然那么年轻,甚至比札印象中年轻得多,几乎就像个孩子。他从一片灿烂光明的天地里走进屋内,身上仿佛也散发着温暖明亮的光。 札缓缓地向他伸出手,医师坐到床边,握住札的手。金铃之城的旅行结束了。札看见医师脸上挂着札一生以来从未见过的喜悦笑容。他知道对方一定已经实现了全部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