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时分,天色仍是灰的一片。
宁锦在芊芊的搀扶下去到柳老夫人的甘乾院,行新妇拜堂之礼。
柳家女眷皆已在此等候。
厚厚的香粉遮去眼圈红肿与底下青黑,宁锦身着高领狐裘,乖巧地在一张摆了铜镜的木桌前磕头,行跪拜礼。
随即向柳老夫人,几位妯娌分别拜过,并递上拜礼。
柳家尚未分家,共三位郎君,一位娘子,柳无许排行第二,故宁锦为二夫人。
秦氏与魏氏宁锦已打过交道,惟与柳四娘子乃第一回见面。
新妇送礼大多是一些亲手做的女红,包括鞋、袜、绣囊之类,名作“赏贺”,以示贤惠。
然宁锦竟捧了几沓契书,分别赠予各位女眷。
柳老夫人那一沓最厚,她并未多瞧便让嬷嬷收下,始终含着自认亲善的笑意。
柳四从一开始便低着头,闷不作声,身旁丫鬟习惯她如此作派,只得上前接过,点头致谢。
秦氏翻了翻宁锦递来的商铺契书,笑道:“二少夫人真是个别致的,我竟是头一回听说拿契书作赏贺,倒衬得我备下的答贺寒酸了。”
她身后丫鬟抱着一摞彩色云锦,一匹可抵十斗金,实在算不得寒酸。
晾在库房数月都舍不得拿来裁衣,今日咬牙用作显摆。
秦氏睨了眼魏氏备的上品丝绸,笑意加深。
宁锦一夜未眠,强忍着昏沉答:“妾身愚笨,实在是对女红一窍不通,只得拿些俗物来抵,还望老夫人与嫂嫂莫怪。”
芊芊垂目翻了个白眼,心中肉疼不已,那可是淮南二十家铺子啊……若不是官人如此对待娘子,娘子又何需这般?
今日她在官人离开后进屋服侍。一眼瞧见宁锦脖子上淤痕,唬了一跳,当即便红了眼,要找人讨说法去。
宁锦好说歹说,方让她暂且咽下这口恶气。
柳老夫人视线落在秦氏身上,不客气道:“大房乱嚼些什么?贺赏之礼求的乃吉利,怎可以金银价值去衡量?不论是女红还是其他,那份心思到了即可。”
秦氏被呵斥,讪讪闭了嘴。
魏氏忙道:“是了是了,二嫂嫂虽刚进府,莫要生疏了,紫婺院有什么地方紧着的,给我说一声便成。”
柳无许与柳家三郎皆为柳老夫人所出,三夫人魏氏精明能干,柳老夫人便将中馈交由她来打理。
秦氏掀了掀唇,瞧向别处。
宁锦坐到下首,露出为难之色,偷偷瞧了眼柳老夫人又立即收回,演得好一出有苦难言。
柳老夫人神会:“哟,还真有紧着的,且安心说与我听,我这身老骨头还做得了主。”
魏氏面上一顿。
“哪里哪里,弟妇将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妾身谢还来不及,只是……”
宁锦停下吃了口茶,颇为凄苦:“爹爹近日身子愈发不爽利,他老人家有个最大的心愿,便是多并些滁京的盐铺。可惜宁家惟有我一女,又嫁了人,日后足不出户的,帮不了爹爹分毫,妾身心里不是滋味。”
秦氏想着方才的地契,心里头有些酸:“宁家家底那般丰厚,还想着要做大,这般黑心也不怕吞吃不成反被噎着。”
魏氏不赞同:“既有这般能力,自然要往更高处爬。”
秦氏仍欲再说,被柳老夫人罢手阻止:“我柳家从来不是那迂腐门第,本朝也不讲究女子不可抛头露面,宁家若需要,二房你自去帮衬便是,我看谁敢多话?”
如此,她便能自由出入柳宅,宁锦连声道谢,陪几人绕了这般多的弯子,总算是达到了目的。
就在此时,一道粉色身影翩然而来,带入阵阵香风:“姨母恕罪,莹莹来晚了。”
扶柳细腰,飘逸柔弱,正是滁京时下最为推崇的清雅美人。
她嘴里道着恕罪,却未有半分歉意,笑意盈盈地坐到柳老夫人身旁,看向宁锦:“咦?这不是那日蔡京河畔的娘子?”
转而恍然大悟道:“原来你真是宁家娘子,也怪我,将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当真,险些害得二嫂嫂受苦。”
这个不知从哪儿,便是从柳老夫人嘴里。
提起当日之事,柳老夫人有些不满,既然提前半月入京,又为何要给柳家递假消息,这是防着什么?
宁锦早知苏莹莹住在柳府,也不见怪。
小嘴一抿,泪珠子便在眼眶内打转儿,继续演:“都怪妾身不好,算盘子敲错,害宁家白白亏了万两白银,爹爹一气之下便让我早些上京,省得在跟前心烦,妾身原想瞒下此事,不去惹人笑话。”
柳老夫人额角抽了抽,万两白银……
“你且去铺子里多学学,家财再多,也不是这般散法,我今日也乏了,你们都退下罢,莹娘留下。”
宁锦如蒙获释,赶紧起身拜别,携着芊芊回了紫婺院。
待众人退下,柳老夫人怜爱地摸了摸苏莹莹的鬓发,怎么瞧怎么满意,这是她母家特意培养的女娘,才色双绝,自是没得话说。
苏莹莹瞧着柳老夫人的神色,嘟起了嘴:“姨母,这二嫂嫂,怕是不好对付。”
柳老夫人傲然道:“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妇,也值得莹娘放在眼里?”
蔡京河那日之事她早便知晓,再加上这两回的相处,宁锦在柳老夫人眼中便是个只知铜臭的蠢人。
苏莹莹摇了摇头,在柳老夫人耳旁低语几句,柳老夫人骤然眉眼倒立,气得不轻:“你说什么?她竟忍住不说?”
“将那个孽畜给我带上来!”
很快,两名小厮压着一名手脚皆缚镣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