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锦见到来人,放下筷箸起身作揖:“官人来了。”
她心里头不停嘀咕,柳无许堂堂宰相,应当瞧不上这种上不了台面的野趣吧?
李怀荃不过送来四只野兔儿,原本想分两顿刚刚好,若是加个男人一道,一顿都不够吃的。
“官人是否要一同用膳?今日备的并非什么山珍,只怕您吃不惯。”
谁料柳奴却之不恭,撩起衣摆便坐了下来,炯炯看向桌上的兔肉。
香浓的热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宁锦无奈命芊芊添副碗筷,递至柳奴面前,被热气蒸腾的小脸红扑扑,隔着雾气与柳奴相对而坐,拘谨不少。
柳奴效仿宁锦的步骤,将薄如蝉翼的肉片送入汤中烫上少顷,随即沾了蘸料送入口中,鲜香撩拨味蕾,甘脂肥浓,其味无穷。
这般奇特的吃法,倒滋味极好,就是慢了些,磨人性子。
他不客气地夹起盘中所有兔肉,一骨碌全丢进了汤水里。
“诶?官人....”
宁锦无话可说,她尚未吃几口,这人是强盗匪贼吗?
好在柳奴并未独吞,夹了两筷子分给宁锦,剩下的统统倒入蘸水碗中,两口便给吞了。
芊芊在一旁看傻了,本朝士大夫最讲究一个雅,做什么都要雅,当然包含吃相端方,细嚼慢咽。
官人这是....数辈子没尝过兔肉?
宁锦抿唇,头一回与他一同用膳,总不好饿着他,瞧这模样,便知是个胃口大的。
“小厨房里头还有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儿,妾身这就命人做了送来。”
柳奴抬眼,伸手拦住芊芊:“剥了皮,就拿过来,备竹条、碳。”
芊芊有些莫名,官人这是要炙兔肉吗?可娘子向来喜爱吃汆水的。
她求救般看向宁锦,见其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只得撇嘴去小厨房吩咐。
浓稠的夜悄然罩在二人上空,下人门点起了一个个灯笼挂在屋檐、树梢,像天上的星宿不小心落下,驱散阴冷潮湿的雾霭。
芊芊很快将柳奴所需端了上来,粉嫩的兔肉被反复洗净,仍飘散出阵阵血腥。
柳奴拨动炭火使其燃旺,又将竹条插入兔肉,架在炭盆上烘烤,皮肉的焦香味逐渐蔓延开来。
火炙乃本朝颇为寻常的一类烹食方式,除炙羊肉、炙金肠、烧臆子等名菜以外,也有旋烤猪皮,炙兔肉之类的小食,多以浓重的香料作为佐料。
宁锦口味偏清淡,不太好这一口,可宰相大人亲自下厨,便没有拂他面子的道理。
一院子下人面色各异,柳奴恍若未觉,未去动用芊芊端来的各式佐料,只就着火势,时而抬起时而落下,极为专注于手上兔肉。
皮内油脂被烈火逼出,“滋滋”作响,没多会儿便金黄香脆,引得芊芊狠狠咽了咽口水。
真香啊!
柳奴见烤得差不多了,撒上细盐翻两下后,将一只烤兔儿送至宁锦面前:“尝尝。”
眼中倒影着灯笼,亮得摄人。
芊芊见状就要接过,剔骨切小,方能吃得优雅。
柳奴手腕翻转轻易躲过,扬起下巴示意:“就,这样吃,才好吃。”
若将肉切碎,肉汁与油水皆会流失,那口感便会大打折扣。
他对独创的这门手艺颇有自信,固执地举着烤兔儿在宁锦面前,转头大口咬下手中那只的兔腿儿,嚼得喷香。
宁锦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意,伸手接过,什么佐料都不撒,吃起来得有多腥?
她闭上眼,张嘴轻轻咬了一块下来,随即默然。
芊芊忍不住问道:“娘子,好吃吗?”
柳奴边大口吃肉,边盯着她瞧,颇为期待地等她回答。
入口的肉没有任何多余的味道,粗暴地在口内释放原汁原味,裹挟着炭火的香气,经久不散。
外脆里嫩,鲜香多汁,真的是她吃过最好吃的兔肉。
宁锦咽下口中之物,开口道:“好吃!”
柳奴靠在椅背上,忽地露出爽朗的笑意。
影影绰绰的光影落在脸上,柔和了锋利的五官,将他眼中纯稚映得格外动人,如朗月入怀,春晓之花。
宁锦呼吸轻窒,慌乱地移开眼。
这人是有多少副面孔?究竟...哪个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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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宁家盐铺。
宁锦闷在家中多日,都快生出霉花,她瞧着柳宅风平浪静不少,今日一早便携着芊芊到铺子里忙活。
李叔提着一篮新鲜的乌李子,挥退芊芊,与她说话。
每年年中,私盐商贩头目皆会聚集在淮南宁家,统筹商讨一整年的营运以及与官盐交涉等事宜,谓盐帮会。
盐帮会持续多年,皆是由宁父亲自主持,今年李叔将盐帮会改至滁京,那便是让宁锦出面代替的意思。
宁父与盐铁司多年周转,勉勉强强令两边关系维持融洽。
可私盐商贩中有众多不满朝廷高额税收之人,就算看在宁父的面子上,仍时常寻衅滋事。
若让他们知晓宁父已故,怕是要出大乱子。
宁锦蹙眉听他讲完,不赞同道:“我嫁入柳家,名义上已是官家之人,这些人的脾性连爹爹都无法完全压制,又怎肯听从我这个女子?”
宁家世代皆乃盐商,宁父自幼耳濡目染,十五岁便接手大小事宜,成为宁家大掌柜,她不过学习了一月,如何能信服于人?
李叔说来亦是愁眉不展,他从盛乌李子的竹篮中取出一个信封交由宁锦,道:“原本我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