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了侍女服侍她去净室,待出来时晚膳已经摆好,南宫芳迎上来扶她坐下,一边殷殷布菜一边劝道:“娘娘,这是皇上特意吩咐膳房做的红枣鲫鱼汤,您先喝一碗暖暖肚子。”
鱼汤鲜美,许云容却觉难以下咽,勉强喝了几口,用了几块山药。
霍昀也是几乎没动筷子,见许云容停箸,便吩咐人撤了晚膳,对蔡三喜道:“去把没批完的折子搬来。”
又转头对许云容道:“你先去歇着吧,我批完奏折再睡。”
停顿了片刻,笑道:“你今日身体不适,大概不能帮我预备东西了。”
许云容听有些恍然,几年前他们尚且恩爱的时候,因霍昀每晚批阅奏折时都是一连坐几个时辰,自己心疼他,总是亲自布置坐榻、笔墨、茶水,有时也会在一旁读书写字陪到很晚。
如今这些事,久远地仿佛是上个辈子的事了。
许云容回到床上,有心读两行书打发时间,又觉头晕气短,躺下睡吧,一闭眼就心烦意乱,只得盯着床帐上精美的绣凤发呆,小腹处的抽痛和腰部的酸胀又一阵阵袭来,许云容不由疼得蜷起身子,咬牙忍着不出声。
南宫芳见了忙拿了汤捂子放在许孟容怀里,又在她腰处垫了靠枕,担忧道:“娘娘,不如让吕太医过来把把脉,好歹开些药,之前是在慈峪山往返不便,今个儿回宫了,不过几步路的事,娘娘也别总吃药麻烦,总比这样生受着强。”
许云容疼得皱眉,吐了一口气道:“不用,这都是胎里带来的,吃药管什么用......”
“这是怎么了,疼成这样?”霍昀不知何时进了内间,低头看了看许云容的脸色,咬牙道:“蔡三喜!去传吕太医来!”
蔡三喜答应一声,忙忙地去了。
屋内一时落针可闻。
南宫芳垂手站在一旁,知道皇帝发怒了,是以大气也不敢出。
难熬的等待中,吕太医提着药箱赶来了,进了门先跪下磕头,皇帝却不叫起,只说道:“你们太医院是做什么吃的?皇后去慈峪山是为了养病,既是病着,你们诊了几次脉?开得什么药?皇后宽仁不计较,你们便不上心了?”
霍昀语气极为平淡,就像是正在和你下棋谈天的朋友一般,但跟久了他的人都知道,皇帝语气越是平淡越是愤怒到了极点。
蔡三喜腿肚子有点颤,吕太医更是冷汗直冒,磕头道:“皇上恕罪,都是臣下的过错,求皇上重重责罚......”
许云容却道:“太医院的几次请脉是我驳回的,不能怪他们,既来了便别跪着了,起来诊脉吧!”
吕太医见皇上不语,忙磕了个头起身,行至床边复又跪下,许云容便吩咐南宫芳道:“给吕太医看座。”
南宫芳应了,在皇后手腕处盖了丝帕,又搬了圆凳过来,吕太医方拘谨地坐了。
吕太医是宫中老太医了,皇后的脉症他再清楚不过,只诊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便收了手,行至皇帝跟前跪下道:“回皇上,皇后是气血凝滞,脾胃虚寒,这几日失于调养,加之路上颠簸,以致腹部疼痛,臣这就去开方熬药,趁热服下可减轻疼痛。”说罢目视皇帝。
霍昀会意,点头道:“你去写方子,朕要过目。”
说罢行至外间,吕太医随后跟出。
这边南宫芳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娘娘,方才奴婢真是吓得腿都软了,真怕皇上把奴婢打发到浣衣局去。”
许云容勉强一笑,“皇上又没说什么,姑姑何时这么胆小了。”
“您是没看到皇上的脸色。”南宫芳一边给许云容揉腰一边劝道:“奴婢看皇上对您是很上心的,娘娘就别在置气了,好好把身体养好,明年再生个小皇子......”
许云容并不言语,只轻轻闭上了眼睛,正朦胧中忽地被推醒,睁眼一瞧却是霍昀坐在床边,原来是药熬好了。
许云容只得起来,知道躲不过去,接过碗来一口气喝了。
霍昀等许云容漱了口,示意南宫芳退下,方说道:“这次回来就不要再去慈峪山了,山里虽说清幽,但毕竟寒气重,不适于你调养,你若嫌宫里闷,便去宜春园,那是我特意为你修的,那里本就是前朝广元帝的行宫,虽荒了几十年,底蕴犹存,这几年国库充裕,我便命人按着你的喜好重新修建,如今已是初具规模,待明年春天莺飞草长,鱼跃清波之时,你便搬过去......”
霍昀说得兴致勃勃,许云容却听得索然,她望了一眼皇帝,依旧英气逼人,目若朗星,清华高贵恍若天人,甚至比起十年前初初见到的太子殿下,如今的霍昀更让人沉迷,依恋。
但这些都不属于她了。
许云容疲倦地闭上眼睛,裹紧被子,闷闷地说道:“我不喜欢宜春园,我还是要回慈峪山的。”
短短一句话将霍昀一颗燥热的心浇得透心凉,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失控地把许云容从被子里捞出来,咬牙道:“你对我就这么厌烦了?多一个字就懒得吐口!”
许云容不语,目光低垂。
霍昀突然意识到自己手掌下的许云容的手臂很细,细到自己一只手就能握住,细到稍一用力它就会消失不见......
霍昀颓然松了手,心里密密麻麻的悔恨与心疼让他胸中腾腾怒火化成了一汪苦水,他紧紧地抱了抱许云容,头也不回的去了。
毕竟是秋天了,夜色幽凉,万籁俱寂,北苏城内的皇宫静静地笼罩在月色下,掩饰着这皇家所有的悲喜、压抑、寂寞、阴谋、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