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藏樾的情绪瞬间全部没了。
她是真的会谢,很想问问曲敬谣给孟婆选侍汤鬼吏的标准是什么,必须对浪漫过敏对吧?
林藏樾闭上眼努力平复慢慢露头的一点愠怒,用力抿了抿嘴唇后,暂时恢复了和颜悦色。
她把手中折好的纸条塞到阿弥手里:“今夜劳烦你与小九把林小胖和话本手稿送回孟婆庄。明天午时前,定要讲纸条上写的另外两件事办好,要紧。”
“姑姑放心。”阿弥看孟婆姑姑又从自己手里接过灯笼,忙接着问道,“姑姑,你又去哪儿?”
林藏樾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对孟婆来说,地狱并不难寻。
善恶终有报,六界皆懂的道理,林藏樾身为鬼吏自然心中明白。
但当她真正站在地狱门前,看到用干涸枯血写在石门上的“无回”二字,伴着门中隐隐约约传来的鬼哭狼嚎,双腿还是诚实遵从内心开始微微打颤。
林藏樾听说过的最血腥残酷的刑罚都在其中,要不是为了自己的话本费心造势,以便日后话本能叫好叫座,即便是刀架脖子上她也要认真考虑决定要不要来。
她设想了一万种进入无回石门后可能遇到的恐怖场景,甚至反复回想在太阴殿中被水火哼哈二龙携群鬼围攻自己的场面。
在自认为做足心理建设后,林藏樾调整好呼吸,走上前站在正犯困的守门鬼吏面前,调动一生所有演技竭力装出镇定与高冷的模样。
“孟婆林藏樾,有要事来访。”
鬼吏惊醒,连忙站起身:“孟婆大人里面请,我们司狱大人已在殿中恭候许久。”
或许是在地狱门前守得太久,见过太多鬼魂受罚的惨状,这鬼吏脸上总挂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极像民间纸扎铺子卖的纸人。
林藏樾不敢侧目,一边在心中一遍遍默念“祥瑞御免恶灵退散”,一边快步踏入石门。
身后来路很快被雾气锁住,林藏樾再回过头时已经只剩一片空旷的黑。脚下没有路,却也无法回头,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像是有无数双眼睛蛰伏在静默黑暗中,无声而贪婪地看着她,带着冷腥不堪的血气。
又前行许久,手中灯笼里燃着的烛火一跳一跳,忽得从温暖明黄变成森森幽绿。
烛火异变的同时,惨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林藏樾这才明白自己方才为何会有那种感觉。
原来在这片黑暗中,她早已被无数厉鬼暗暗包围,想到每走一步都可能遇到鬼魂正面贴脸,这种悬于颈上的未知恐惧让她即想大哭大叫马上逃跑,又想就地挖个坑把自己藏起来。
恐惧堆积叠放到顶点,一个陌生人冷不防直接出现在她眼前。
林藏樾瞬间失声:“……”
来人一身粗麻缟素,周身围着青绿流萤,假面遮去他的上半张脸,那假面一半在哭,另一半在笑。
“喀嚓!”
清脆的断裂声响起,林藏樾被吓得把灯笼的细槐提手生生捏断,灯烛在地上滚落两圈,彻底熄灭。只剩下鬼流萤映着哭笑假面,齐齐看向她。
她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
“在下酆都司狱,江醉墨。”原来此人便是酆都司狱,他顶着那张半哭半笑的面具,热情万分迎上来,“司吏大人昨日已嘱咐,今夜子时过半孟婆大人将来我这无回地狱,在下特来相迎。”
林藏樾直挺挺地跪在原地,嗓子都尖了:“江……江大人……”
“原来地府这些日子都在谈论的孟婆林藏樾竟是你这般面善模样,怪道能得曲敬谣那女阎王的赏识。可是大人,你跪着干嘛?”
林藏樾涕泪横流,两次试图爬起身全部失败,眼看着脸已经丢得在地上摩擦,她干脆摆烂继续跪着:“我走……走累了……”
江醉墨把林藏樾扶起来,急切道:“孟婆大人,你要去的地方每日唯子时方可出入。时辰不早,我与大人可改日再叙家常。”
林藏樾抹了一把鼻涕眼泪:“事不宜迟,日后必登门拜谢。”
青绿鬼流萤在前方引路,江醉墨似乎真的很是着急,他的步伐极快,林藏樾只能摸黑一路小跑跟
在他身后。
两人走了约莫一刻有余,江醉墨终于停下脚步,掏出一截残断龙骨交给林藏樾,随后伸手指向前方那片看起来并无不同的黑暗:“大人需以额间血为引,滴于龙骨之上。往前走十三步,退后四步,然后往前走九步半,血骨落地,炼狱门开。”
林藏樾疑惑心道,司狱的意思是让她独自一人去?她没有答话,只静静等着下文。
“还有不到三刻时候子时便要尽了,只要能在这之前回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岔子。但若是超了时辰,即便是鬼帝陛下,也难保孟婆大人万事无虞。”
林藏樾登时警觉起来,曲敬谣分明告诉她问题不大,为何会与司狱所言不太相同?
她带上询问的眼神看向江醉墨。
江醉墨竟然窘迫起来,让人隔着他脸上的假面都能感受到纠结与恐惧。
他欲言又止好几回,终于带着十足的为难开口:“女魃乃上古凶神,法力欺天,被困于地狱之下万年。在下比不得曲大人,我实在害怕,只敢送大人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