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帆坐在婚车里,电话却一个接着一个不停地响。
“周总,财务那边又将单子退回来了,说是这笔报销费用不合规。”
“周总,采购说必须要见到董事长的签字才行。”
周总,
周总,
周总……
周帆放下电话,骂了一声娘,吓得司机和婚庆经理都不敢做声。
周帆察觉自己失态,赶忙挺了挺背脊,翘着一个规整又不失风度的二郎腿,尽量摆出一副随意的姿势。——据说这种姿势即能带有威严又显得平易近人,他见过不少西装革履的大佬,他们都喜欢用这个坐姿,其中就包括季卓远。
“周总,这是待会儿接亲的台本,请您过目。”
经理一边递上婚礼流程单,一边揣摩着周帆的意思,笑道:“每个环节都是符合您的要求,请放一万个心。”
“放心?”
周帆脑子一顿,嘴角不由牵起一丝冷笑:“世事难料,叫我怎么放得下心?”
经理暗自瘪了下嘴,好生赔笑道:“啊哟,您这么说可就折煞我了。婚庆公司为您提供的是最顶级的服务,从化妆师到摄影摄像,当然,包括伴郎和伴娘团都是整个婚庆行业顶尖尖上的人才!我说,那个,周总,不是我吹牛,本市里恐怕找不出比我们更专业的团队了。”
周帆跟着讪笑一声,便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了,他的思绪如同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仿佛也倒回到了久远的过去。
毕业之后他就入职鼎鼎大名的远洋生物科技公司,未曾想他卖尽力气做出来的方案却被经理盗用,那经理盗用周帆的方案成功升职不说,还反过来倒打一耙,将周帆说成是想独占团队功劳的小人。
周帆为此大病一场,后来,他的病虽然痊愈,可那个意气风发的周帆却是死了。周帆彻底明白,像他这样无权势又没背景的人就和一块臭抹布差不多,一旦没有用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扔掉。
他那时候心灰意冷,就在他准备辞去工作回偏远的老家时,却意外得知季卓远有个独生女进了A大读书。虽然在周帆眼里,考古系的那群人和旧文物一样老土,和光鲜的金融系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回到母校,做最后的放手一搏。
他恍恍惚惚,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便“偶遇”了季晨。
她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她有一汪大而清澈的眼睛,乌黑的头发扎在脑后,走起路来像小鹿的尾巴一样一上一下,无时无刻不挑动着心弦。
如果留心观察的话,会发现她的皮肤比金融系的女孩还要白皙,她的品味比金融投资部的女人还要独特,而她所带来的好运比任何人都要梦幻。
周帆确定,她就是他的幸运女神!
不久之后,周帆不仅取代了项目经理的位置,而且还成了季卓远的左膀右臂。
但美梦终究是个消费品,昂贵且易碎,很快,就轮到他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婚车绝尘,绕过无根山脚下一片别墅区,沿着蜿蜒的山路朝森林深处进发。
举办婚礼的雅典娜大酒店就在半山腰上,清晨的阳光照进森林,像插进玻璃杯里的吸管,不断吸取山岚雾气作为养料。
周帆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盘。
他是一个喜欢秩序和规则的人,平时和下属们也最强调时间观念,但今天,他又迟到了。
这令他万分苦恼,但他想,这并不能怨他,工作已经令他筋疲力尽,即便是今早他还抽空去公司处理了件事情,之后才赶着到酒店接亲。
周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一地步,也许从最开始,他只是想赶走那个夺取他劳动成果的项目经理而已,他并不是贪心之人,但接下来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尤其是他能感觉到季卓远和季晨父女俩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太荒谬了,这一切真是太荒谬了!
在这件事情上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冤大头!
他不明白季卓远为什么会突然让他和季晨结婚,季卓远明明知道他不可能不答应,如果他拒绝,那么季卓远会让他成为整个A市的笑柄!
但,事已至此,无论周帆多么苦闷,婚车都已经停在了酒店楼下。
周帆安静地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然后整理好领带,带着伴郎冲了上去,没费多少功夫,周帆就进了婚房的门。
司仪领着伴郎和伴娘活跃着气氛,按照事先排练好的台词一字不差,摄影和摄像师找到了最完美的拍摄角度,保证成片不会有一点瑕疵。
婚庆服务人员的态度都很好,只要肯花钱,就能买到想要的一切服务。
周帆对此很满意。
新娘安静地坐在大红色的婚床上,还是那样美得惊心动魄,这让周帆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份久违的悸动。
有那么一瞬间,周帆真心希望她不是季卓远的女儿,如果她不是季卓远的女儿,他们之间的感情会更加纯粹,他会真心迎娶她做他的妻子,他会将一切美好都献给她!
婚房里的一切都布置得很完美,除了玻璃窗上出现的蜘蛛裂纹!
周帆直直盯着玻璃中央那个破洞,莫名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但今天他并不想责备任何人,从一大早开始,令他烦心的事情就已经够多了,况且刚才在楼下,他再次听到关于森林附近野兽出没的传闻。
“怕什么!出了事自然有警察来解决,你们只用管好手下人的嘴!”
周帆是唯物主义者,任何唯心之事在他看来都是不负责任的借口。
大堂经理和婚庆经理唯唯诺诺地应酬着,立即吩咐下去,便再没人敢提及野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