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的学生那么多,谁知道他是谁呢!”站在旁边的姑姑决然道,掐断她追问的决心。
等到她出院时,她也没等来送花的人。但那束花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成为那段灰暗岁月里唯一明亮的色彩。以至于后来姜远问她喜欢什么花,她回答道:“蓝色的满天星”。
“黎记淮,当年你就应该站在我面前将那束花送给我,而不是等到11年后再来做这件事。”如果她知道送花的人是黎记淮,或许在七夕节那天,她会收下那束蓝色的满天星。
“我当时……担心你也会恨我。时星然,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恨我。”黎记淮牵着她的手让她的掌心贴在他的脸上,像是害怕被抛弃一般,眼里流露出支离破碎的脆弱。
信徒抓住了他的神明,感受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温暖,祈祷着永远不会被驱逐。
他的这种表情太过少见,这是她第一次直面黎记淮内心的不安。像他这样善良又优秀的人,为什么会与“恨”这个字扯上关联?
猝不及防的电话铃声搅乱两人的温情,是黎记淮的电话。他盯着屏幕上的字,眉头微微皱起,脸色凝重地接通电话。
他的眉头越皱越深,像是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我可能需要看一下具体的时间安排,不一定有空参加。”
对面好像说了很长的一段话,时星然甚至从黎记淮的脸上看见不耐烦的表情。“我之后再跟您联系。”
电话被挂断后,时星然好奇问道:“是要参加什么活动吗?”
黎记淮垂眸道:“南城一中四十周年的校庆,学校邀请我作为优秀校友回校上台演讲。”
她看他刚才的态度,收到邀请却不高兴,好像对这个活动有抵触情绪,问道:“不想去吗?”
“时星然,我怕我去了,就会成为别人手中用来攻击他人的工具。世上恨我的人,恐怕又会多出一些。”
黎记淮闭上眼,陷入了无法自拔的痛苦之中,那里藏着他刻骨的心结。
他自小便是全校第一,是老师眼里的优秀学生代表,是学生眼中经久不败的神话,更是家长心中理想的孩子。
每当开学时,他总是要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表演讲,台下的观众有老师、有学生、有家长。他的姓名在上台那刻被众人知晓,而后出现在校园里、大街上、书桌旁,甚至是饭桌上,成为用来鞭挞他人的利器。
没有孩子会喜欢家长手里那把趁手的鞭子,他们恨不得把那把恶魔般的鞭子扔到火里烧掉,好让它永远地消失。
所以他的人缘便很差,而他为了挽救他本就不多的友谊,也试图做出过不符合“好学生”的行为,去讨好那些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初中时他跟朋友约好去网吧打游戏,他早早去网吧里等着,还特地垫付两个人的钱,将旁边座位上的电脑开好机,将买来的零食和饮料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
他座位上的电脑虽然开着机,但他的注意力却全放在旁边的那台电脑上,等着那个人来移动鼠标。但是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那个人也没有来,座位始终空着。
旁边打游戏的大哥看见他这个样子,还以为是他不会玩电脑,随手拿走他买的饮料,豪气道:“来来来,哥带你打游戏,来网吧干坐着有什么意义!”
他摇摇头拒绝,执意要等朋友来,担心对方会因为他先玩而生气。
桌上的零食都被吃掉一半后,还是没见人影,他担心对方是不是路上出什么意外,将零食全送给旁人后独自跑到朋友家去找他。
他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梯,急切地敲门,因太过用力指节都撞得发红。门嘎吱一声被打开,朋友完好无损地站在门内,抿嘴看着他。
黎记淮庆幸对方安然无恙,还贴心地给他找好理由,“你是不是忘记我们约好了?”
朋友的眼神飘忽,像是不愿意看他的脸。“我妈说我又不像你一样,次次都能拿高分得第一,没有资格出门打游戏。”
而后那道门缓缓合上,从门缝里传来那句令他终生难忘的话,“黎记淮,你以后不要来我家了。免得他们看见你,又会拿你来说我。”
坚硬而冰冷的铁门阻断他的脚步,他跨不进被关上的门。空旷的楼道里枯站着的人影,像是游走在这个世界里的幽灵,被众人厌弃。
自此他没再主动接触同龄人,但是架不住会被迫出席有同龄人的聚会。在父亲朋友们的宴会上,他总是被推到最中央的位置坐下,而他的同龄人往往低头坐在角落里,试图隐藏自己的存在。
可是那样并不能逃脱家长们拿他们相比的行为,他们会被家人带到他面前,被教训道:“你跟黎记淮好好学学,让他给你讲讲学习方法。不然每次都只考那么点分,差得太远了。”
那些人的表情大抵可分为两种,一种是脖子僵硬地弯着、头死死地埋着,而后闷声说出:“知道了。”就好像是被挟持的人质,在遭受屈辱的处罚后,不情愿地妥协。
另一种则是晃着腿吊儿郎当地站着,高昂着头翻着白眼,不耐烦道:“哦。”他们的嘴里恐怕还憋着恶毒的话,比如骂黎记淮的脏话,诅咒他跌落神坛,坠入十八层地狱。
每次站在高台之上的时候,面对着底下乌泱泱的人群,他没有一丝欣喜。他承受了多少家长对孩子的期盼,也就相应地背负了多少孩子对家长的恨意。
人群中要是有人大胆点,向他这个“成绩即一切”的宣扬者发动攻击,一个一块小石头,他大概就会被砸死在台上。
所以当初在听见磁带里的录音前,他在心里始终认为,时星然也会像其他人那样恨他。以至于他才会被那么轻易地拦下,不敢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他害怕会被时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