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洛老太太,频频走神,最后只能借口身体不适提早回房了。
她倚在贵妃榻上,照顾她几十年的嬷嬷在一旁服侍。
“月荣,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不厚道啊!我这心里总是不舒服,有口气憋着出不来”
月荣使了个眼色,门口站着的两个丫鬟放下帘子走了出去。
独留这相伴几十载的老主仆在屋内。
月荣轻轻的打着扇子“老夫人何苦想那么多呢?季小姐是个聪明人,她既然没提,相必心里也清楚,她一个家道中落的小门庶女,断断配不上侯府公子的。”
“老夫人何不顺了她的意,承了这个情,全当没那回事,只把她看做来投奔的亲戚,好好招待着。
等到了时候,替她相看个好人家,再添上份嫁妆,于她,于侯府都是最好的选择”
洛老夫人叹了口气,眼睛出神的看着虚空里,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当初,老侯爷在豫州打仗的时候,受了重伤,是季家老太爷救了他,还把他从死人坑里背了出来,
给他请大夫,治伤,这是多大的恩情啊!要是没有季家,何来侯府的今天”
“后来,老侯爷凭着军功,封了安平候,还特意遣人去寻恩人,想要接他来京城报答,但季老爷子说,挟恩求报,非君子所为,推辞不受。”
“把银子,礼物都给还了回来,也正因如此,老侯爷心里一直放不下,记挂着”
“听闻,季家添了个女孩,第一时间修书一封,连着玉牌一起送到豫州,要与季家结亲,替章儿求取季家女”
“就连季念舒的名字,都是当时求高僧算过的,跟玉章是佳偶天成,金玉良缘的寓意。”
“这门亲事,我当初也是愿意的,季老太爷那样的人物,他的孙女,错不了,配我家章儿再合适不过了,也能了了老侯爷的心事,报了季家的救命之恩”
“可天意弄人啊!”
“谁能想到侯府没落的那么快,老侯爷走的第二年,安儿也去了,留下一双还在襁褓里的女孩和一个病恹恹的遗孀”
“宁儿又死在战场上,二儿媳妇殉了情,章儿七岁就父母皆失,我顶着丧子之痛,我是不想活又不敢死啊!”
洛老夫人声音哽咽,几不能言。
月荣也是悲痛难忍,这么多年她一直陪在夫人身边,最知道她有多难过。
“老夫人做的很好了,大夫人身子骨不好,两位小姐是您一手带大的,小公子的学业你也十分上心,择名师教学,日日过问,
家里家外,操持的井井有条,满京城的人都看在眼里,谁不夸您持家有道”
“如今小少爷争气,一举夺魁,得圣人钦点,外面的人都夸他是文曲星下凡,都是多亏了您啊!”
“老太太,您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洛老太太摇摇头“那是章儿自己争气,与我何干”
“这孩子孝顺,懂事,能抗事。那两个小的还跟个孩子一样每天扑蝶拈花不知愁滋味,而章儿小小年纪就稳重,跟个小大人一样读书,习武,照顾妹妹,看着就招人疼”
“我最放心不下,最心疼的就是他”
“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眼瞅着就活不了几年,到时候我死了,他一个人扛着侯府的重担,该有多难啊!”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选一门好的亲事,找个能干的岳家,将来能分担一点”
“季家是与我家有过婚约,可现在季家获罪在身,那丫头一个孤女,纵使品性再好,也不过是个小地方出来的”
“这京城里水深着呢,她若是嫁给章儿,没半点倚仗,只怕叫那些人吃的骨头都不剩啊!”
“你让我如何放心把侯府交给她打理,今日听丫鬟来报,有季家女求见,我心都揪起来了,这叫我如何有面目去见她呢?”
“人家落难了,帮不上忙不说,还盘算着退亲,这是何等的卑鄙龌龊”
洛老夫人激动的身子直抖,月荣赶紧给她拍拍背顺气。
“可这丫头,太懂事了,走的是后门,不曾惊动前院的宾客,我向她提起礼物,也只说了玉牌,并未提及那封结亲书信,还安慰我,季家认命,不敢奢望其他”
“一点没叫我为难”
“这么好的姑娘,终究是我洛家对不住她呀!辜负了她,你叫我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洛夫人老泪纵横的倒在月荣的怀里“若是叫老侯爷知道,我如此欺负他恩人的孙女,只怕也要怪我,不肯见我吧!”
“也罢,为了侯府的未来,为了章儿的前途,这恶人就由我来做”
她催着月荣把自己的嫁妆匣子拿出来,挑了最好的头面首饰。
“赶紧让人把东院的雨竹院收拾出来,所有东西都用最好的,不够的就去我库房里取”
“告诉府里的人,以后念舒就是洛府的嫡亲小姐,是我的亲孙女,一应吃喝用度都是最好的,谁也不能亏待了她”
“这些首饰一会儿送过去给念舒,也算是老婆子给她的见面礼了”
月荣点了点头“我一会儿亲自去,定将老太太的心意告诉季小姐”
洛老夫人擦了擦眼泪,长叹一声“也只能如此,多补偿补偿她了”
两人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谁也没注意到,门外珠帘下,一个人影,已经站立多时了。
洛玉章本来前院跟同窗喝酒,大夫人遣人告诉他,祖母身体不适,提前离席。
他放心不下就想来看一眼。
谁曾想,竟听到这么个秘密。
他也知道,偷听长辈说话非君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