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惜本不想再像来时那般,自己坐在马车里,却让萧令辞骑着马,更何况之前他那一番说辞,惹得苏文惜怕极了萧令辞再对她有什么“牵马执蹬”之举。
这般身居高位之人,不管看起来是不是真的败絮其内,还是假的绣花枕头,提防着总是没错的,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四品官,又有几条命是可以去以身试险的。
因此在萧令辞裹挟着一身热情迎过来时,苏文惜忙不迭地微微后退半步,抢了话头道:
“殿下请快上马车吧,我和她们另搭马车就可以了。”
萧令辞闻言却笑得深沉,他指了一下黑魆魆的天,凤眸含情,语调柔软道:
“苏大人莫不是忘了,如今已经入夜,拉车的马夫皆已经日落而归,苏大人又谈何另找呢。”
语气仿佛是在谴责苏文惜的始乱终弃一般,却又透着几分揶揄与顽劣,总之,让苏文惜的心情又陷入了一团乱糟糟中。
她只得皮笑肉不笑的,刚想认栽,萧令辞却又不依不饶的,猛地微俯下身子,凑近上来压低了声音,轻又沉的,语调缱绻在她耳边私语:
“若苏大人实在不敢领受,那不妨与我同坐一辆马车?”
热气如红炉里升腾起的热雾,氤氲在苏文惜耳后,瞬间燎起一片蚁行般的酥麻,她的心脏被这陌生的触感惊吓地翻了个面,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脖颈连带着耳后都爬起了红晕,可在那场陌生的滋味如浪潮飞速褪去后,涌现在苏文惜心底的却是十成十羞恼,羞只占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绝大部分还是恼。
苏文惜猛地抬眸,如受惊的鹿,杏眼圆睁,带有强烈谴责意味地瞪向萧令辞,这完全是她下意识的,没有顾及到两人身份地位悬殊的反射性举动。
直到绿珠和粉涟双双护在她身边,关切的搭上她的衣角后,苏文惜才在权衡利弊一番后强压下浮于表面的怒气,冷冷淡淡道:
“殿下,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后宫内务的女官,你这般折辱我,恐怕到时损失的不止是我一人。”
苏文惜看见,背着月光面向她而立的萧令辞,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意,就在她以为自己这番说辞惹得萧令辞不快而感到胆寒时,萧令辞却合了扇子,面色郑重,拱手道歉:
“抱歉,苏大人,是我冒犯了。”
“没事……”苏文惜竟然从他的这一拱手行礼中,看出几分瑶林琼树的风尘外物,不禁有些对他的能屈能伸另眼相待了,只不过萧令辞紧接着又跟了一句:
“下次还敢。”
“……”
苏文惜气结语塞,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抛给萧令辞,她算是明白了,这三皇子有些时候真就像顽童一般幼稚。
说他是调戏吧,偏偏生得一副天真无辜的作态,仿佛不谙各中之事,只是随心而动;说他是打趣逗弄,又偏偏毫无分寸,冒犯得很,总之苏文惜是不想与他做这些浪费时间的纠缠了,便牵过绿珠和粉涟,坐上了马车中去。
清冷的月光如霜般,映在青石板上,萧令辞静立于此,品茗着苏文惜刚刚那一番情绪动荡的画面,那一双羞恼怒视的杏眼,碎亮如盛了星子,那一张清丽却染上夕霏的脸,鲜活昳丽,不觉令他生出几分与众不同的趣味。
百转千回,似花弄影,月流辉。
萧令辞望着马车的帘幕被苏文惜匆忙放下而颤动摇曳,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与马匹的互相纠缠,动荡不安,他凤眸微深,如敛着一汪经年不化的幽潭。
蓦然,风过摇树影,春蚕食叶般的沙沙声在这寂静到只有虫鸣的夜里作响,萧令辞敏锐有感,心神微张,眸光一转,隐晦地望向远处青石板路的一个拐角,那里,黑雾将月光吞噬,有影子转瞬即逝。
“呵……”
一声冷笑微不可查的飘散于风中湮灭。
马车中被一帘隔绝的苏文惜,仿佛置身于风平浪静的中心,尚且不觉縠纹自四周蜿蜒,江宁这块澄澈的镜面,隐隐有破裂之势。
*
春萼馆,江宁府最鼎鼎有名的一处酒楼,曾得过声名显赫却笼着神秘面纱的百璃楼一句评语:“一枕华胥梦,风流佳丽地”,多少人求之不得趋之若鹜的评语,花萼馆却得来的轻巧。
百璃楼所评确实无误,此处不光有浮白浇块垒的酣畅淋漓,更有吴侬软语,弹泪唱新词的伶人活色生香。
下了马车,苏文惜尽管百般不愿,还是无计可施的跟在了萧令辞后面,刚一踏进这花萼馆的帘门,就见灯火煌煌,脂粉沾衣,有乐曲悠然舒展,回荡馆中,一名侍女提着一盏灯,体态婀娜的走上来道:
“大人们,我家知军已经吩咐我在此处等候你们多时,请随我来。”
说罢,侍女浅色裙摆曳地生姿,步步皆是江南的婉约,她在前头提着一盏仅做美观的灯,引着萧令辞与苏文惜他们,绕过了九曲回廊,绕过了湿红柳绿,踏上层层楼梯后,终于停在一处,叩响了面前的房门。
“知军大人——”
房门一下被打开,冒出来的人是不久前见过的邢知军邢承恩,他看到萧令辞与苏文惜几人,露出一个热情洋溢的笑,让出一个身位,伸手示意请进:
“三皇子殿下,以及女尚书,请吧。”
萧令辞自来到这花萼馆后,仿佛梨花被细雨清露所润,一下就顾盼神飞,他摇着那把自以为风雅的扇子,频频对那些貌美的伶人送去多情的笑,如今被那馆中的脂粉香一浸,更是脚步虚浮的入了包间。
苏文惜紧随其后,看着萧令辞那如无力绿杨一般的步子,暗自发笑,面上却不显,刚落座于萧令辞身边时,尚未完全将这次宴席之人尽收眼底时,邢承恩笑眯眯的做起了中间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