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道:“是啊是啊,都是一家人。”
她还欲上手,却被崔惟熙躲开。
崔惟熙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端起茶杯嗅了嗅,“唔,明前龙井...”她面上笑意愈深:“既是一家人,怎好劳累您。便请于娘子回去歇息吧,往后不必再来了。”
于娘子的笑容僵在脸上,正欲开口辩白,却看见崔惟熙身后往此处走来的樊媪,于是越过她,扑到樊媪面前哭道:“姑母!我不知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女君竟要赶我走啊!”
樊媪眉头一皱,看向在一旁悠悠闲闲喝茶的崔惟熙,强压下心头愤懑,问道:“女君,不知她犯了何错?”
“唔——犯错吗?”她笑着摇头:“也算不得什么错,只是我见她并不想上值,也听说是您老的亲戚,怎好劳累?”
于娘子闻言急急走出来,强自辩白:“女君误会了!为府中做事婢子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想上值?”
樊媪也在一旁帮腔:“女君未曾主持过中馈,兴许是不大晓事,才闹出来这样的误会。”说完,又侧眸觑她的神色,见她面上并不反对,更加得寸进尺:“府中事务繁杂,看来还是要我为女君多多看顾着才是。”
崔惟熙垂头作失落状,掩住面上的一丝嘲讽,低声道:“便是如此了,我年纪轻,很多事情做得不大到位。”她抬头,一脸感激地看着对侧之人:“多劳累樊媪为府中操心了。”
樊媪摆手辞谢,面上压不住的喜色,四下站着的人当中,有的如释重负,也有人面露失望。
待到崔惟熙将她们的面孔一一记下,便开始说自己身体不适。樊媪姑侄两人巴不得她走,连连劝她回房中休息,她为难再三,勉强答应了,于是提步离开。
“瞧我这记性!”崔惟熙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我这月底预备办个花宴,见见凉州城里的夫人们。”
樊媪心下一惊,又问道:“不知女君想要宴请哪些人?”
“我初来乍到,不知哪几个府上与咱们家有交际,便请您帮我拟定名单吧。”
崔惟熙见她面上若有所思,了然一笑,终于满意离去了。
回到房中时,水绿等人已在门口等候,面上似有怒色,显然已经听说了方才正院发生的事。她心疼道:“便是皇后娘娘也没给过女君这样的难堪,这些婆子竟敢....”
崔惟熙无奈一笑,倒是并不在意。
她从前的尊荣和宠爱,从一开始便要用来换今日的困境和难堪,只看她自己能不能再挣回来了。
“越王尚能卧薪尝胆,忍一时之辱,我亦可以光复自己的天地,总好过困在内宅一辈子。”
水绿一时愣怔,眼眶渐渐湿润。她自小陪在崔惟熙身边,见到她家娘子与郎君一同进学,日夜勤耕不辍,更兼天资聪颖,却只能对着府中的一片天空枉自嗟叹。
若是她家娘子也有闯一番事业的机会,崔氏怎会被逼至此,她又如何会连婚事都被拿来交换?
崔惟熙长长呼出一口气,望向斑驳的树影,终于敛起了最后一分复杂难言的心绪,平静道:“通知崔一,我午后会去玉福楼。”
*
西北的天气素来多变,早晨的风还略带凉意,下午便让人燥热难耐。
宽阔的街市上行人稀少,就连平日里备受凉州上下百姓追捧的玉福楼也门可罗雀。崔惟熙透过马车窗牖观察沿途街景:凉州城富贵人家的房屋大多采用石料,方正古朴中透着一股野性。一路看来,两侧建筑大多如此。
唯有玉福楼不同——檐牙雕琢,精工细画,处处仿制南边楼阁的模样,显得格格不入。听说此处是凉州老幼妇孺最爱的销金窟,从金石玉器到衣饰鞋袜无一不精,整日里人来客往,日进斗金,却神秘得很,至今也无人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崔惟熙的马车停在玉福楼门前,立刻便有小厮迎过来,额上犹带着几滴汗水。他将人引进阁楼,倒头便拜:“娘子,仆终于等到您了。”
此人便是崔一,是他阿父生前经营玉福楼的中人。崔惟熙将他扶起,勉励道:“保住了玉福楼就算是保住了崔氏在凉州的根基,你们这几年...受累了。”
崔一眼眶湿润,哽咽道:“当年主君与少君罹难,娘子也没了音讯,我们才不得已停了玉福楼的事,开始做起生意来。”
“三年时间,你们既在经商,应当有法子与京中联系才是,为何....”她猛地一怔,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们怀疑有人与世家勾结?”
崔一点头,眉宇间满是深重的忧虑:“我们并未确定是哪一方的势力。当年我们都认为河阳一战有蹊跷,于是通过军中秘密与京城联络,一连发了几封,都石沉大海。”他叹了口气,“我命崔于潜出凉州,他却遭人追杀,重伤而回。他原本已逃到了城门口,我们的兄弟正要去接应,怎料他又突然转了方向,向西而去。”
崔一声中隐带颤抖,强撑着说道:“我们最后是在西门外七八里的胡杨林里找到的他...”
崔惟熙眉头紧皱,愈发心惊。
崔于是他阿父身边暗卫,身份隐秘,武功高强,保住他阿父躲过了数十次暗杀。连他的身份都被暴露,还被逼到如此田地,可见崔家势力中不仅出了内奸,其身份还一定不容小觑。
她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可有怀疑的对象?”
他沉默半晌,方才艰难答道:“我们怀疑....崔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