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住的地方,平日里东家夫妻打架,西家被偷了内衣在楼梯间骂人,大家习惯了这种乱糟糟,各自关起门来生活,谁也不顾谁。没有什么邻里和睦情,就更不用提监控和保安。
所以宁清被架走的时候,那声短促又尖锐的啊声迅速被楼上阿姨做饭时青菜入油锅的滋啦声掩盖,消散在老旧墙皮脱落的烟尘里。
宁清的头被黑色塑料袋罩着,嘴里塞了棉布,不知道七拐八拐了多少个弯道,车颠簸得厉害,她胃里翻江倒海,劣质塑料袋的味道几乎让她晕眩。她连吞咽口水都艰难,唯恐自己反胃从鼻子里喷出来。
下车的时候,宁清被几只大手推搡着走,路面不平,宁清一个趔趄,跪在了地上,地上是小石子,她的膝盖很快就变得血肉模糊。
虽说绑架这事一回生二回熟,宁清还是不由自主地发抖,她的下牙齿一直在磕上牙,发出无规律的撞击声。她只是个普通人,这种□□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场景搬到现实里没人会理智又镇定。
况且上次她表现得胆子大只是人家对她有所求还算客气,这次她遇到的人不知来意且明显要野蛮鲁莽得多。
她头上的塑料袋被取下,环顾四周,是废旧的大楼。墙角堆放着已经凝固的水泥袋,袋子受风吹日晒,变得又干又脆。墙上是刷了一半没有完工或是已经脱落的墙皮,砸在三合土地面上形成白色的灰迹。
她被人压住肩膀和脑袋,以一个极屈辱的姿势跪着。面前是一双男人的黑色德比鞋,男人翘着二郎腿,鞋尖一点点地摇晃着,几欲碰到宁清的额头。嘴里的布被人蛮横地拿走,没了布的阻挡,口水肆无忌惮地淌了出来,流到下巴往脖颈处去。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男人边问脚尖边用力,将宁清踹倒在地,半踩在她的脑袋上,在她的脸上来回碾压。宁清的脸被粗糙的鞋底磨得生疼,腿和手都被人死死摁住,像超市里被捆得规规矩矩的鹌鹑一样不得动弹。
宁清不是傻子,问她就是要她跪舔认错的意思。人一着急就容易比平常聪明,医院的遮掩,范龄弟弟的嘟囔,魏主编的欲言又止,一一串联起来,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现在。
现在保全自己要紧,宁清又不是热血的傻子。脑子一转,把锅从自己这摘干净,尽数扔给别人。
“因为范龄的事。那是报社给安排的任务,说是挖个头条大新闻,我只是个打工的,您冤有头债有主。我已经被炒了鱿鱼了,决计不会再去干不相干的事儿。”
“当老子什么都不知道呢?你还敢骗老子?一个死人,跟你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来充英雄?”
男子的脚下使劲,宁清觉着自己的颧骨都快碎了,本能地挣扎起来,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喊着“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有查到。”
其实宁清在那箱子遗物里找到了范龄的真实病历。里面还有一支录音带,为此,宁清咬咬牙大手笔地从网上购置了可以播放这种老式录音带的机器。
里面是范龄的声音。老实说,当范龄的声音从播放器里传来的时候,宁清心里是有点害怕的。一个死人的声音又重现在面前,回荡在她狭小的屋子里,恐怖片的氛围也不过如此。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听下去,越听便越不觉恐怖,只余心酸。
范龄在录音的开头说,可能是吃了药的缘故,自己的记忆常常颠三倒四,清醒的时间不多,趁着现在还算清醒,想把一些事情录下来。
她讲起国中时去舞厅唱歌,赚了钱给弟弟买新鞋;讲起遇到了初恋男友对她呵护备至,后来因为她参加选拔聚少离多分手;讲起她辛苦拍戏成为台柱子,再后来同台认识了第二任男友;讲起她确诊了精神分裂症以及赵求伟对她的死缠烂打。
范龄在录音里一度哽咽,她说自己知道赵求伟有家室,也明确地拒绝了他,但不知道赵求伟的夫人在哪里听来了风声,派人LJ了她。似乎是情绪波动太大,录音里的范龄声音变得神经质,反复强调有人在害她,换了她的药,她跟男友和弟弟诉苦,没人信她,都说她是被害妄想复发了。她反复提到她是有证据的,又陷入自我的怀疑中,呢喃着证据呢。
录音在她的呢喃中戛然而止。
这就是宁清所知道的全部,没隔几天,她就收到了魏主编的辞退信。等她计划着再去见范龄弟弟一面的时候,她就被抓来这,被人一文不值地踩在脚下,性命悬于他人一念。
有那么一瞬间,宁清已经做好了自己会交代在这的准备,可惜人生的走马灯里她想见的人屈指可数。
叮铃铃——头上传来急促的来电声音。
“人抓到了?”
“是是是,我办事儿您放心。”
“别搞出人命,手脚干净点,别给我留烂摊子。”
“您是知道我的,这么多年了,您还信不过我吗?”
男人朝手下使了个脸色,宁清随即被人从地上捞起,她瞧见了踩她的人,是个面露煞气的西装男。
男人对着手机里的男人毕恭毕敬,将镜头转向宁清,一个眼神示意,她的腿被狠狠踢中,以狗啃泥的姿态趴在地上。
“开始吧。”
宁清听到手机里传来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声。
这句开始吧轻飘得就像随口寒暄,却充当着判官的角色宣读着对宁清的行刑。
她像条咸鱼似的被翻了个面,手脚和脑袋各自被三个男人摁住,不得动弹。旁边一个壮汉蹲下,对着她的眼睛迅速比划了一下。宁清的大脑已经宕机,浑身血液接近冰凉。
快说些什么,快做些什么,快,她不想成为瞎子,快啊。完了,完了。
看着直奔眼珠的刀尖丝毫不带犹豫刺来,刀的锋芒慢动作一般放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