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的沈否然可以算得上是杀妖如麻。手起符落,妖怪死相各异,凄凄惨惨。
一天他杀了个妖怪,收获了那妖怪的酒。
“那妖怪真该死,竟然当着我的面骂我是杂种。本来,还不想那么早杀它的。”沈否然好像在笑,他慢吞吞将酒倒在碗里,一口一口地喝。
黝黑的眼睛寂静地望着天空,青翠的藤也映在那泓池里。
“我……为什么被他们否定?我活着也要被否定……不管我去到哪里。”沈否然脸上浮起戾气,“有因有果,他们都该死。”
剩了一半的酒,酒质不赖,晃荡中倒影着莹莹的月亮。
沈否然斜靠着他,醺醺思索片刻,将酒倒给了他:“我浇在你藤根上,反正你有灵智了,原形浇酒不会死的。”
沈否然喝醉后,话比平时多。他藤上的叶子哗啦啦地被风吹动,月光把藤条投影,影子斑斑驳驳地落在沈否然脸上,像抚摸着他的手。
“我有朴实的愿望,自在、有能力、快乐地活着。不被人排挤……不被人宰割。我……不是被否定的那一个。”说着说着沈否然自己就大声笑起来,像他讨厌的人一般嘲笑着自己,“哈……哈哈……”
酒给倒了个干净,藤条青翠,沈否然顿了顿,忽然眼神清明,对着他,唇齿清晰:“我不会让你死的。”
然后,他出远门了。
在下了五百零五场雨,出了一千三百二十一天太阳之后,沈否然回来了。
回来时,全身都是烂的,但也有很丰厚的战利品。
他朝他走过来,地上拖着触目惊心的血痕,“好久不见,你又长了许多藤出来。”沈否然对血烂的脸浑然不觉,他也许还笑了笑,然后哇啦一声吐了一地黑血。黑血迅速浸透土壤,残存着扭曲的暗光。
“该死的饕巳。”
沈否然跌跌撞撞似鬼般回了他的小屋,一个多月后,才病恹恹地从里面出来。
他又来给他浇水。
“我打算入魔了,”沈否然的语气满不在乎,“不久我便离去。”
沉默中的浇水声流淌下来是如此清晰,每一个字的音似乎在反复回响。沈否然声音温柔了些,“你什么时候能化人形?”
沈否然又出远门了。
矮矮的身影消失在雾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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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树洞去年迁来了兔子精。趁着沈否然不在时,会兴致勃勃地来同他唠嗑。
“域魔真真是一朝崛起啊。”兔子精一边啃野菜,一边生龙活虎地描绘,“天上那么多神仙,一次仗,就被砍了一半!死的死,逃的逃。虚伪的修仙门派被屠得那叫一个惨!血山重重呢,啧啧啧。拥护域魔的不在少数呢!”
兔子精喘了口气,拿豆豆似的红眼睛看他,“沈否然投了域魔的魔门,你说我们这些小妖怪入不入魔?入魔的话,更是被那些修士神仙追着打。”
“不过现在倒也没多少神仙修士管我们。”
兔子精又叽叽歪歪地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过了说话瘾后,摆摆短爪子,“走了,我家里还有一窝小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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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真地修行。
其实他早就有些修为底子,若是化人形也比较容易。成功化形时,他兴奋极了,跳着跑着好几圈。
最后忍不住在沈否然的小屋外面小心翼翼晃悠,趴在窗户往里看,四分之一的符纸,四分之一的符书,剩下的是床,桌子和凳子。还有准备吃食的简易灶台。
他又躲到藤后,打算等沈否然回来时给他一个惊喜。
想象着沈否然看见他人形时究竟会是个什么表情。心潮澎湃啊。
然后,然后他就被沈否然发现了。
沈否然毫不犹豫地驱五道无形符入他体内,最后以一道符定了他的身体,以另一道符封了他的声音。
“我给你取了个名字,叫浮常。”沈否然似乎在打量他,“浮常,你的人形真是生得女相。”
沈否然望了望他那小屋,又注视了他一会儿,像往常一般,缓缓道,“我要走了,不知何时与你再见,后会有期。”
他就无力而安静地望着他远去,隐没在无尽的雾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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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意外,自从沈否然走了以后,浮常的修为涨得飞快,可以说日行千里。
域魔在短短五年之内割走了西、北二域,天下不太平。
浮常守着那没了主人的屋子,时间时而过得快,时而过得慢。或许哪天沈否然就回来了,他们可以一起喝酒,还可以一起聊天。这样就不止沈否然一个人叭叭叭说话,也不止他一个人思绪万千,百无聊赖了。
他偶尔还翻沈否然的符书,发现被用得最烂的是几本叫魂符的书。
魂符五道,化作盾甲,护心智,护□□,护元魂;化作辅器,集灵气,固修为。五道齐,坚难摧。
然,制其难也。
后面就只有符形,也没说用什么符纸,用什么涂料来画。繁复的符文让他脑壳发昏,他难受地往后翻。
翻到某一页时,看到了潦草的字迹,是不是沈否然的?他小小地激动了一下。
魂符入妖体,必须入其人形。
然后他又翻翻翻,居然还翻到了夹在最后的一本薄薄的手记。又是沈否然的?
怪异的偷窥感让他略略紧张,不过,反正沈否然走时也没把手记带走,没带走,就在这儿,就是有被看的风险。
还是算了。他把那手记收在怀里,倒了一口酒给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