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都还记得晚上寨子里的风刮在脸上的感觉,简直跟刀子一样锋利,不过奶奶织的那条毛线围巾也是真暖和。 那时候的陈景,身子骨比同龄人弱得多,常常走一截山路就要歇一会。 所以往往到最后,基本上都是奶奶一边听他絮叨地说着学校里的琐碎,一边背着他摇摇晃晃地往家里走。 “今天老师又表扬我了,还说让我继续努力,学期末可以评三好学生!” “嗯!我们家景景最厉害了!” “奶奶!后天就要开家长会了!你千万不要忘!一定要准时去!” “奶奶记着的,怎么可能忘哦,等开完家长会,奶奶带你去饭店吃好吃的!” “那……爷爷呢?” “咱们不管那个老东西!谁让他一天天就知道扎在书房里不出来!连我们家景景的家长会都不去!饿死算逑!” “嘻嘻!那我们自己偷偷去!不告诉他!” “对!就我们俩去!饿死那老东西算了!” 老太太故作凶狠的语气还犹在耳边,陈景眼前的景象却又忽然变了,变到那一年…… 森白整洁的病房。 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 那张躺着老人的病床。 还有什么? 陈景也回忆不起来了。 哦,对了。 还有剩下的半碗鸽子汤。 “景景长大了……奶奶知道的……是奶奶没用……以后都帮不了景景了……” “奶奶帮你攒的那些娶媳妇的钱……记住去银行取出来……那些都是你的……别让你爷爷那个老东西糟蹋了……但……” “你爷爷其实也没那么坏……那个老东西只是精神有问题……我知道的……我早该跟你说的……” “听奶奶一句话……别恨他……他其实心里都是你……” 老太太在病床上吃力地睁着眼睛,说话的声音轻得像是蚊子叫。 床边有很多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围着。 有人在说话。 有人在记录。 有人在摇头。 “今天景景买的鸽子汤好喝……下次别买了……你勤工俭学挣的钱自己攒着花……” 老太太神志不清地说着喃喃呓语,浑浊的眸子里是一种生涩的晦暗,但骨瘦如柴的手却还在床边轻轻晃动。 “景景是不是没钱花了……没钱要找奶奶要……奶奶兜里有……” “鸽子汤奶奶喝不下了……景景记住一会趁热喝了……” “景景最喜欢吃烤串了……” “景景……” “景景的毕业典礼……奶奶不去就没人去了……没人陪我孙子照相咋办啊……” 咋办啊。 陈景至今都记得。 老太太临终时都还在念叨这三个字。 陈景记得当时自己根本就没哭。 脑子里一直都在重复这三个字。 是啊。 咋办啊。 我以后就没奶奶了…… “老太太这个年龄了,走得也没有痛苦,您节哀顺变……” “没事,迟早会有这一天,我知道的。” “殡仪馆的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您走之前麻烦把费用结算一下……” “不好意思啊!我马上就去!” 陈景记得自己自始至终都没哭过,直到老太太下葬了他也没哭,一直都很平静的为她处理着后事。 他觉得这是自己突然长大了,成熟了,学会用大人的方式来看待生离死别。 自那以后陈景的生活中也只剩下学习与工作,直到那天…… 同事帮还在加班的他带了份鸽子汤饭。 然后他就疯了。 像个疯子一样,抱着外卖餐盒坐在工位上失声痛哭。 也是至此他才明白那个道理。 亲人离世最悲伤的并不是离世的时候。 而是后来。 当我们逐渐将逝去的亲人从生活中剥离,哪怕这个过程伴随着巨大的空旷感与虚脱感,甚至粘着血带着肉,我们也终究会习惯如此。 直到那一刻。 生活的某个细节忽然与过去相遇。 痛彻心扉的悲伤会在瞬间将你吞噬淹没。 记忆中的缺憾,内疚,自责,后悔…… 所有的一切。 终其一生都难以弥补。 “景景你别吓我啊……” 陈伯符感受到肩上传来的异样,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陈景双目呆滞地望着前方,泪水止不住在脸颊滑落。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们马上就到家了!等回家爷爷帮你调理!你不会有事的!” “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陈景恍惚间回过神来,呆呆地看向陈伯符,浑然不觉自己的脸上满是泪痕,“我没事,不用担心。” “你是不是哪里疼了?疼就给爷爷说!回去爷爷帮你找止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