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兮的声音仍是一派明媚,她向来便是如此活泼的。
“无妨,没有什么大毛病,只要歇一歇便好了。”
云兮正待张口,宋云归忙拉云兮坐下,问起最紧要的来,“我听小红说,沈氏要带你去河南沈家,父亲可允了?”
“原本父亲是不作声的,后来不许,说是近来河南太乱。”云兮紧紧皱着眉,“可沈氏执意要去,说不带着我,她也是一定要去的,最后父亲竟也允了。”
宋云归听到最后,冷笑更甚,心想她的好父亲是想吃两面的好处了。
她写给父亲的信里已写过,河南正起匪患,陛下已开始怀疑当地的世族。
若是此时放他极为宠信的沈氏回河南,还带着云兮,必会引人侧目,到时候若是他们真的定罪,宋家也必然会被牵连。
如今为官向来谨小慎微的父亲竟允了沈氏回乡,必是有极大的好处。
沈氏一族在河南地界甚至算不得是大族,难道连他们都已如此笃定,朝廷已无法奈他们如何了?
“长姐,今天我来,便是来说此事的。”云兮打断了宋云归的思绪,越说声气儿越高,“沈氏说,既不能带着我去,也要带长姐去。她已逼得你来了玉真观,算计起来,竟还如此肆无忌惮!”
云兮顿了顿,又继续道,“我自然知道她打的是什么好算盘,可沈家太远,在上京也无势力,父亲自然是不愿的。却不知沈氏使了什么法子,竟说动了他!”
能有什么法子?
沈家许了什么好处暂且不提,她出家做了女冠,其中缘故不说满城皆知,也逃不过几双眼睛,就算本朝多有女郎入观修行,及笄时归家,怕是也无人再上门来。
况且,她已经历过一世,看尽世间各缘,于此无意。
不过,父亲少了一路好处,自是不甘心,如今能补回来,当然是再好不过了,至于沈家子是否为良人,自然不在他考虑之内。
前些年,沈家几位郎君,是来过上京的。资质尚且不谈,品行更是……不然,她也不会给父亲写信。
“长姐已然出家,现在便去请真人出面,沈氏也无法逼你回去,若她还想着,便让我去,撒泼闹腾的事儿长姐做不来,我却是做得来,他们拿我没办法!”
云兮渐渐压低了声音。
“沈氏在外面?”宋云归默了默,心里有了计较。
云兮点点头,“她带了人,我说我们两人说体己话更容易成些,她才安分在外头等了,便让拂冬从小门出去寻真人……”
宋云归摇摇头,站起身来,示意拂冬来扶她,“不必。”
“长姐!”云兮意识到什么,赶忙也起来拽她。
“我不会嫁。”宋云归回过头,面容平静如水,好像能抚平一切似的,“你放心,我有办法。”
说罢,她转身推开门,朝院中道,“五日后,我同您去。”
*
月上枝头,树影交横,凉风习习,吹得月下人不由得拢了拢外衣。
宋云归望着月亮,思绪飘得很远。
她重生时,便已决定这一世要改变一切,她尽力做了,可是否有用呢?
寻王乔一事已令她知道,一切皆有缘由,顺命而为才有迹可循。
长乐公主要出事时,真人也劝她顺命,但她不愿。
她其实还是自视甚高,以为自己重生了,定是与旁人有所不同。
所以她一见那火,便以为那就是在等自己进去救人的,好像前世所死之人皆在眼前,以为这一进去,便宛若救世般轰烈了。
她却忘了,前世长乐也未死于火中,她身边有那么多侍卫,陛下也绝不会放任此事。
她也忘了,前世长乐是自己想通,奔去边疆的。
她将长乐前世所为告诉她,试图驱散她的迷茫,不也是顺命吗?难道是因为她说了几句话,长安便醒悟了吗?若非她本有此意,她前世不会去边疆,这一世也不会一点即通。
周围渐渐暗下来,一抹轻纱似的薄云遮去了月亮,只透出一片迷蒙的阴影来。
她事事顺命,又如何改命呢?她又比未重生之人强在哪里呢?
“这么晚了,天又凉,不睡觉,坐在这里做甚?”
清亮的声音响在头顶,明艳的面庞挡住了宋云归的视线。是长乐公主。
宋云归忙起身行礼,一曲膝便被长安扶住,“身上也这样凉!”
“有心事?”见她神色,长安了然道。
“公主那时……何故愿意随我出去呢?”
“你身上有生气。”
宋云归一震,对上长乐的眼睛,那眼睛极亮,好像那日的火已经烧进去了似的。
“不是那种天真的生气,我竟觉得,这是绝望里生出来的生气,甚至含着怨气和怒气,像荒山里被惊雷引出来的山火……我便知道你与我是一样的。
所以我信你。见你,我便觉得还有希望。”
“希望……”宋云归轻轻附和道。
“我本打算,以后去了边疆,若是见到了她,便由她处置,一刀斩了我,或是一箭了结我,我都认下,她的箭术是极好的……
我本是怕的,怕见她,怕打不过瑱北。
现在我不怕了,也不知怎的。许是觉得有人与我一样,竟不那么怕了。”
阶下的树影又浮出来了,月亮从云后出来了。
夜似乎还和从前一样,可明暗终究有所不同了吧?
“嗯……我们一样,以后我们一起!”宋云归道。
他们一起,还有李月在、张成瑜、王乔……一定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