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安余光觑着周颜冉的神色,她如此说是想周颜冉能把这些话带给柳韩青。她有她的无奈,明哲保身才出此下策,她要柳韩青明白她不在是从前不把“父亲”二字放在眼里的孤僻白眼狼,而是形式下所逼破之下勉强苟活的孤女。她得让柳韩青心疼,只要她在安州一天,柳韩青这棵大树还是很有用的。
周颜冉还没说话,柳步凡先炸了。
“你说什么?!自请离家?你自请离家了?”柳步凡不敢置信地指着东海域的方向,“像那个神医梅折枝一般‘自请离家’了?”
“自请离家!”秋夕一口熟水喷出去,呛的死去活来,“小姐,你怎么会……这不行!一旦脱离柳家,大夫人更没了顾及,还不是想怎么磋磨您就怎么磋磨您。”
夏月怔住,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半晌后才道:“我是二夫人的人,不是柳家婢女,我只跟着二夫人和小姐,以后您去哪我就去哪。求小姐不要撵夏月走。”她说着起身就要跪。
秋夕蹦起来,又哭起来,“小姐你要撵走我跟夏月?不要呀小姐。”
路过的人都停下看热闹,柳安安以手遮脸,忙道:“快起来,谁要撵你们走了,起来起来。”
周颜冉把两个婢女扶起来。“我也不走,咱们都不走,都陪着小姐等老爷回来。”
“呜呜呜……吓死我了。”秋夕一边往嘴里塞饧一边抹眼泪。
“我本想借你柳家三小姐的面子开个店,哪呈想才有个样子,人就离家了。”柳步凡哭笑不得地看着柳安安摇头。
“那还开吗?”柳安安问。
“自然是要开的!”柳步凡一拍桌子。“单凭你那些奇奇怪怪的菜谱,就算你是个闲汉、乞儿,只要做出来,假以时日不怕不兴旺发达。”
“那就祝柳掌柜早日‘兴旺发达’。”柳安安端起碗与柳步凡的碗碰了一下。
柳步凡忙端起来,郑重道:“同祝柳大夫‘日进斗金’。”
两人笑着干了凉饮。
一道瘦小的身影突然从街口窜到桌旁,周颜冉眼疾手快拎住那小厮。待看清那张脸,问道:“你是二小姐那边的天冬。”
天冬十一二岁的样子,又瘦又小,见了大管家腿软的站不住,跪倒急急忙忙道:“我们小姐让我告诉三小姐,快去寻松子、松果,牙人刚刚把人带走了,说要卖去,卖去……”
“卖去哪里!”柳安安噌地起身,心脏传来丝丝缕缕的痛。那是属于原主的感受。说明松子和松果对她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人。
“……我,我忘了。”天冬茫然望着三小姐。他还是第一次见三小姐的脸,惊得愣住。
“牙行就那几间,我陪小姐一一找,总能找到。”周颜冉放开天冬道。他又对夏月秋夕和四名护卫道:“两两一队,去找松子松果,找到赎身带回药铺。”
秋夕夏月应下,匆匆离去。
“可有画像,我带着人也去找找。”柳步凡起身道。
周颜冉立刻转身朝柳步凡行李:“那就劳烦柳掌柜了,贵店可有相熟的牙行。”
“自是有的,雇佣厨娘、杂役,买小厮各有一家。”柳步凡说着招呼人往外走,“我这就去问问。”
柳安安对牙行的买卖一窍不通,跟着周颜冉边找人边打听。
一连走了几家牙行都没找到松子松果。周颜冉也陷入沉思。
从第四间牙行出来,周颜冉站在门口一拍大腿,道:“糟了,难道卖给了辎骑队。”
“那些游走在各个城镇之间卖货的商人?”柳安安问道。
她在千肆巷见过几队商人,人牵着驮货物的马或骡子,每队人马少说有四五匹骡马相连,队伍后头以绳子拴着一串待卖的男女。这些商人给自己起了个好听名字叫行辎骑队,但通常被叫驵会——意思是合牲畜交易的人。
周颜冉面色凝重,“倘或叫那些人买走了,只怕难寻回。”他立即道,“我这就着人到西安门、北安门、北圣门三个城门找门吏打听一番。”
柳安安催道:“快去,不用陪着我了。”
周颜冉接过护卫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掉转马头时还不忘嘱咐道:“小姐先回药铺,一有消息我立时立刻让人回禀小姐。”
周颜冉和两名护卫分别朝三处城门奔去。柳安安站在日头下,只觉烈日灼人面,她抬手搭在额前,耀眼金光遮挡住的瞬间,斜对面的小巷里闪过一道寒光。那是属于兵刃的寒光
寒光乍现乍隐,不足一息。烈日照不进的窄巷此时尤为昏暗,柳安安眯眼细看,隐约分辨出一道黑影贴墙而立,偏头望过来时,寸草不生的头顶上虺蛇的獠牙狰狞毕现。
她可不觉得只是巧合。怎么就在周颜冉和护卫都走了,魑魅魍魉才现身。她环视四周,原来在安州城中兜兜转转几大圈又回到了下章街,此时她站在安悦酒楼对面的牙行外面。
人头攒动的街道,车马如水般流过。
“小姐可要买钗?”一道苍老粗噶的声音在身下响起。
柳安安低头,对上弓背老妪的瞎眼。那双眼睛顶着烈日朝向她,无比苍白。她看向老妪手中的滕钗,钗头自然弯曲,其形曼妙可人,钗尾颜色成褐红色,像被血浸过。
她见过这只钗。
“怎么卖?”她问,袖管里的手慢慢攥紧。
“您想如何买?”瞎眼老妪道。
“实话实说,我并不想买。”柳安安与老妪错身而过。
“我劝小姐最好买下,否则这筐纸钱怕是不够烧。”老妪笑起来,将放在身后的一只小筐提起挎在臂弯。
柳安安扭头看那老妪,认出她臂弯里的小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