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康三年七月末,周戬突然返回京都,却只字不提及与护国侯家结亲之事。
在朝堂上,护国侯见过周戬两次,但都形色匆忙,连打招呼都来不及。护国侯已然也察觉到朝堂波云诡谲,始终觉得不放心,想着得再找周游探探口风,这个时候,才发现周游已经称病未理朝事一月有余,季尧下朝绕道至周府,门房竟说概不见客,这可急坏了季尧。
季尧回到府上,正愁着该怎么和季卢氏说,便听得门房来报,周戬周将军登门拜访,季尧赶紧迎客。
之前未得机会见过这周戬,季尧与季卢氏都端坐在厅堂,想着得好好看看。
感觉来人走路生风,踏进厅堂都使得堂内闯进一股子热气,那人身量欣长,身着墨蓝色绣猎鹰纹样行军服,脸上肃杀冷峻之气瞬间将带进屋的那股子热气打散,老两个甚至觉出一丝凛冬之意,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侯爷、夫人安好。”周戬向座上者行礼。
“周将军不必拘礼,快请坐。”季尧本也是行军出身,习惯了这军中之人的简明爽快。
周戬并未落座,他顿了顿,直接单膝跪地,抱拳请罪般,“侯爷,夫人,周某今日前来,特请二老准许取消周季两家婚约。”
座上之人大骇,忙问是出了什么问题。
周戬言简意赅,“周某无意于季家贵女,恐负所托,还望解除婚约能早日另择佳婿。”
周戬说完便离开侯府,季尧和季卢氏在厅堂里不知该如何做,想来其实也是好事,若是姑娘嫁过去了,那人却对姑娘不好,那还不如不嫁,可现下看来,姑娘是热脸去贴了人家的冷屁股,到底是要怎么跟姑娘说呢。
老两个在厅堂里你一言我一语,还在愁怎么同季妙言讲这个事情,不想,下了值回到府上的季妙言站在厅堂外已然听到了。
这几个月来,季妙言还一直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的幻想中,忽而一瓢冷水浇下来,实在无法接受,一冲动,写了小帖给周戬,约着隔日酉时三刻在树恩亭见面。
隔天傍晚,季妙言先到达树恩亭,她不知道周戬会不会来,来了又该如何说,心里七上八下,在亭子里来回走了几转,两只手反复搓转,终于,那个人出现了。
周戬就站在台阶下,和站在亭子中央的季妙言相隔十步的距离,这次,是季妙言先开口。
“听闻,周将军欲与我护国侯府解除婚约,此事可真?”声音很轻问得小心翼翼。
“真”周戬还是那样,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仿佛此事无关紧要。
季妙言脸上有些挂不住,语气带着局促,“那你之前,为何还让你姑母送给我发钗?”话音都开始抖。
“想必是姑母做主,我并无此意。”周戬说着就躬身行礼,意思究竟是请季妙言原谅,还是准备结束话题告辞,季妙言已经不愿求证,泪珠子不争气地蹦出。
季妙言抽出在袖子里的那支锦盒,啪地往周戬方向砸,“行,还你。”
说完就跑出亭子,珠钗从锦盒里甩出来,季妙言听到身后“叮哐”珠钗断裂的声音,如同是自己心碎的声音。
一路跑回府的季妙言因着被淋了些雨,加之过度伤心,直接几日高烧不退,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清醒时边哭边交代季卢氏,赶紧把那十二只楠木箱子给送回周府,一分一厘都别占着,昏睡时梦话里哭着喊着听不清,这么持续了数日,把季卢氏可心疼坏了。
而就在季妙言卧床不起这期间,朝堂震动开始了。
新老派之间肆意打压,中间派并未幸免于难,中书令刘沛第一个被拉出来,老派捏造罪状六条,直接拉入大理寺受审,朝堂人心惶惶,紧接着刑部侍郎、兵部右臣、左光禄大夫接连入狱。
内书院隔着宫廷几丈远,大病初愈的季妙言,找来满满一箱古卷修复的事务迫使自己忘却伤心事,一直到内书院副司长被带走才发觉大事不妙。刘墨每天义愤填膺,叫嚷着要为其父申冤,结果御史台直接上门把刘墨带走了。
季妙言回家和父亲说起这些,季尧都闭口不谈,让她不要掺和。
直至,季和风出事。
那日是八月二十,季尧一早入朝就觉得气氛极其诡异,有几个平时要好的大臣见了他眼神躲闪,结果当年轻的伯宗帝刚坐稳龙椅,太尉冯书求直接递上奏折,直指征勇将军季和风叛国求荣,与北周朝臣沆瀣一气。
季尧一口气差点背过去,作为护国侯,季尧戎马半生,自问对家国问心无愧,近两年因自己年事已高,基本不过问朝堂之事,就等着致仕享福。因此对前段时间新老派的疯狂打压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这倒好,如今矛头已指向护国侯府。
季尧站出来据理力争,冯太尉一封“证据确凿”的举报信呈递君主,季尧空口无凭,不知如何是好。君主终止双方争论,转向其他议题。
那是第一次,季妙言看见父亲六神无主、苦心焦思的模样,一夜之间竟头发半白,面容憔悴。听闻第二日周戬被传到君主书房,出来就拿着军令直接带兵前往旧州拿人。
季尧不能再入朝堂,美其名曰让他在府中休养,季妙言也被内书院放了假,实则是护国侯府被禁卫军包围起来,不准随意出入了。
等再次听到消息已经进入冬月,消息非常糟糕,竟是征拓将军周戬不畏险阻深入敌营,搜集到证实季和风将旧州军事布防图提供给北周皇室的证据,还附有一封季和风的亲笔密函!
季妙言深信自己的哥哥不可能做出这等不义之事,着实想不通为何周戬会搜集到这些所谓的证据,来不及托人打探,仅隔了两日,随之而来的就是护国侯府被抄家。
季妙言扶着勉强能站着的季卢氏,看着禁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