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堂,碧纱橱内。
贾宝玉似魇着了,袭人一连叫了他几声,才见他疲惫醒转。
袭人松了口气,赶紧叫晴雯倒了杯茶来与他喝,一边服侍他起身,“二爷可算起了,李贵在外头让茗烟儿来传话说,今儿个九月初二,是您去天齐寺还愿的日子,今儿府上还有贵客要来,叫您赶紧着,免得误了时辰,又讨老爷一顿好骂。”
九月初二,还愿,贵客……
啪!贾宝玉帕子一下落进盆里,他果真重生了?在林妹妹泪尽而亡,贾府覆灭,他流浪几十年,遁入空门直到身死的那一刻,重生到了林妹妹进贾府这天!
“哈……哈哈哈哈!”
贾宝玉哑然失笑,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最后笑的痛哭流涕。
没想到,没想到上天垂怜,竟愿意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既有机会重来,那他就不能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他不要林妹妹泪尽而亡,也不要贾府全家入狱,不就是仕途经济么?他学,他考,他弄!只要能救林妹妹,保住贾府,便不枉他一朝重生。
这番模样,倒吓坏了袭人、晴雯俩人,晴雯直当他中邪了,要去请道士来看,还是袭人连忙拦住,急得双眼红彤彤,按住贾宝玉:“二爷!二爷您,您可是出什么事儿了?若还拿我当个体贴人看,您好赖告诉我一声,还是我刚才那话哪里不对,惹恼了您?”
贾宝玉年岁虽小,却是贾府有名的多情公子,在一众丫鬟仆妇里出了名的好性儿,别说这般失态狂笑了,就连跟人大声说话也从没有过。
知自己吓坏了这俩丫头,贾宝玉缓缓恢复原状,白净如玉的面庞如以往那般人畜无害的笑了笑,“好姐姐,不妨事,是我方才睡迷糊了。”
随后吩咐袭人,去与李贵说今儿个代他上天齐寺还愿,待支走袭人,又叫晴雯准备好文房四宝,四书五经,待用过早膳后,就去荣庆堂给贾老夫人请安。
贾老夫人见着他,老脸溢满疼爱之色,贾宝玉却不像以往那样扑她怀里撒娇,只恭敬行了礼,同王夫人请安后,就去见父亲贾政。
外书房,贾政见着他,自是没个好脸色,“今儿个这样早,不去见老太太,来见我作甚?”
因收着林如海的来信,贾政正在与贾雨村说话,贾宝玉心中冷笑,前世就是这贾雨村捧高踩低,忘恩负义,带人了抄了贾家,今生贾宝玉再不会给贾雨村爬上去的机会。
行礼道,“老爷,昨夜珠大哥托梦与孩儿,要孩儿好生学习,代他尽孝,肩负兴起荣国府之责,孩儿听后倍感惭愧,如今想好好读书,又恐族学人多杂乱,老师顾不过来,所以孩儿想请父亲给孩儿请一老师,好生教导孩儿,也好让珠大哥九泉之下安心。”
贾政脸色稍霁,目光打量他,“你认得几个字?就敢说请名师教导这样的话?若在名师面前原形毕露,只怕连我的老脸也要被你丢光了!”
自家这个儿子他是知道的,聪明有余耐性不足,若他真能好生学习,在仕途经济上用功,只怕将来荣国府未必不能兴起!
也因贾珠生前就是个疼爱弟妹的孩子,所以贾宝玉这番贾珠托梦劝学的说辞并未引起贾政怀疑。
挨了骂,贾宝玉也只是赔笑,灵动的黑眸落在一旁端着笑的贾雨村身上,欠身行礼道,“这位先生看起来仪态端方,气质儒雅,想必也是一位饱学之士!恳请先生入我贾府,做我西席!”
“岂敢岂敢!我也只是个读书无甚进益的庸才,若冒然揽了教导之事,只怕误了哥儿。”贾雨村心下不悦,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得赔笑着道。
毕竟他是为了一展宏图才来京城,哪里肯做宝玉这黄口小儿的老师?况且来时他就听过贾宝玉混世魔王的名头,更不愿教这样的人。偏贾政想起他曾在林府任教一年,虽说不知把那林姐儿教成了怎个模样,但既是妹婿林如海推荐,又是进士,做过官儿,想必才学抱负都不浅,若宝玉肯开窍读书,又有他做老师引导,必定获益良多。
贾政放下信函,对贾雨村笑道,“雨村兄不必自谦,既来京城,要向朝廷启复旧职也非一时片刻就能成的,还需我亲自走动走动,雨村兄若不嫌弃,这段时日不若暂居我府上,静待消息时,顺带教导我这不成器的小儿如何?”
事关前途,贾雨村纵有不满,也只得含笑答应。又赞了宝玉几句,考校了宝玉几句学问,本是随意问他读过什么书?又从他所读之书里抽检几句简单的问他,不曾想宝玉都一一答了上来,且谈吐不俗,与外面传言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之名大相径庭,贾雨村兀自虚惊,对这学生满意了些。
贾政见贾宝玉难得给他长一回脸,看他顺眼不少,顺手赏了他几本稀罕古籍,名画孤本,将他赶回了荣庆堂。
至于贾雨村,则被贾政安排在西院外院的君子轩住,又拨了两个二等丫鬟,两个小厮精心伺候着,往后宝玉每日卯时初前往他处学习,直至巳时回荣庆堂。
却说荣庆堂那边早得了消息,说宝玉一大早就来给贾政请安,却待了一个时辰还未出来,贾老夫人和王夫人担心不已,派了荣庆堂一等丫鬟鸳鸯来问候宝玉。
婆媳俩正焦急时,王熙凤也在一旁安慰,捡着好听的话儿说,“老祖宗,太太,您且放宽心吧!宝兄弟一早往老爷屋里去时,我瞧他神色自若,许是他照常给老爷请安时,恰巧遇见老爷的什么清客门人,正被老爷留下说话呢!再说宝兄弟聪明灵慧,谁见了不爱?又是老爷亲生的,老爷疼他还来不及,哪会为难他一个小孩子?若是让宝兄弟知道老祖宗、太太竟为了他如此担心,只怕宝兄弟平安回来,心里也该不安生了!”
“老祖宗!”
鸳鸯才进来回话,贾宝玉先她一步,憨笑着向贾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