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瀑叠石,清涧垂影。
天光坠落在一片静谧非常,蕴灵着幽幽爽凉的水面。
一个十二三岁小尼姑,背着半篓竹柴微喘了喘气,稳稳踩过水面汀步,走进山门,一直到中堂宝殿外才歇。
卸了背篓,隐隐望见殿中跪着的那道倩影。
她睁大水眸。
“兰香施主,多久了?”慧定压低嗓音,瞅着殿内。
兰香着了身水青衫裙,托腮坐在廊檐下的台阶上,轻咬下唇,“有阵子了。”
她家姑娘来这庵庙几日,便晨旦不歇地,跪求在了佛前几日。
起初她也陪着。但久了,虽有蒲团隔垫,仍觉膝盖受不住,更受不住跪那儿不动,没她家姑娘那份性子。
瞧着姑娘背影,她心疼,却是有心无力。
她和睁着大眼睛的慧定一般,弄不懂,姑娘到底求着什么。
若说为个“情”字……
兰香和慧定大眼瞪小眼了阵,幽幽叹息,她从未情窦初开过,个中悲苦欢喜,实在难以感同身受。
而最让她忧愁的,是等到明日,若没人能阻止,姑娘就会——
她拦不住姑娘。
姑娘更不准她回去告诉老爷,可、可若姑娘那般了,她又该怎么活呢?
老爷定饶不了她。
思来想去,兰香怔怔盯着慧定黑白分明的水眸。她不太愿意,却唯那么一条路走。罢了,就跟了姑娘一辈子吧。
“累不累?”兰香问着背篓中的竹柴。
慧定摇头。
片刻,兰香又道:“苦不苦?”
慧定没立刻应声,思了思,“师父说,众生皆苦。即众生都觉着苦,也算不得苦了。”
兰香捂了下脸,闷闷道:“你进去念经吧。”
“那、兰香施主自便。”慧定将头一点,双手合十,迈进殿中。
殿内响起几句说话声,兰香轻捂着耳朵,半分不愿听见。
苦就是苦,什么众生皆苦就不苦了……兰香在心头低低骂了声:狗屁!
她揪起一缕头发,愣愣瞧住。若依了慧定说法,准得说什么‘三千烦恼弹指刹那,百年过后一捧黄沙’,指着她发丝,道是红尘烦恼。
兰香苦了脸,姑娘舍得,她还舍不得呀!
怪只怪顾家夫人……
顾家大公子……
兰香环抱住双膝,将脸埋了进去……
她不识甚么诗书,大字更不识几个,只是个跳离不开世俗的俗人,依了她瞧,顾家大公子俊朗无双,才学好,家世好,配她家姑娘也正正好。
郎才女貌。
金童玉女么。
比起陈家相公……
自然胜过百倍。
姑娘她,怎就死心眼儿呢!
偏把一颗心,付给陈家相公。为此,还不惜搭上终身。
兰香想破脑袋,也没想通其中关窍。
解不了心头气,她只好暗暗骂起了陈元。亏得姑娘在佛前日日跪求,这么些日子,也不见寻个影子来。
虽说事出急迫,姑娘没来得及和他见上一面……
不是心有灵犀么?
可见戏台上演的,尽是鬼话!
兰香倏地站起身。
忍着迈进殿中扶起她家姑娘的冲动,张了张嘴,终是咽下了劝慰之言。
姑娘若神色平静的拿眼瞪她一下,她自是什么话都不敢说。
闷闷无奈地转身,朝着山间竹林望上一眼。兰香眼皮抽了下,忽地,余光内、院子里——盛出了道颀长人影。
天。
兰香似风般疾步入殿中。
啪一声,重重关上了隔扇门。
她轻拍胸口,心道真真提不得,怎的一提那人就到了?瞧看着,戏台上演的也不尽是鬼话。
殿中二人俱被她关门弄出的突兀声,惊吓了一跳。
念经声戛然而止。
慧定不解地望向兰香。
徐蕙仍跪在蒲团上,只轻轻侧转过身子,平静地扫了眼正抵住门扇的人。
“姑、姑娘。”
兰香有些磕巴,接着,她将心神狠狠一定,道:“外头,那个人来了。”
徐蕙微怔,“你说谁?”
兰香紧抵门扇,“菩萨显灵了。”求仁得仁。
徐蕙眉目微舒,这才似回过神,真真听明兰香之意。
她起身略作整理,抚了抚衣裙上几不可见的褶痕。
“把门打开。”
兰香却将门抵得更紧了。
她微垂下头,“姑娘……”
徐蕙朝门扇迈了一步。
“开门。”
兰香没法子,只得将脚轻跺,顺着她家姑娘之意开门。
徐蕙提裙,迈出宝殿。
在她心头思了数个日夜的人,就那般站立在院中、台阶之下,一身短打,眼尾梢发红的看着她,一瞬不动,只她微迈一步,他瞳色便深上两分。
徐蕙细细看着他眉目,暂按住心中万语千言不表,“怎么这副打扮?”
陈元掩藏在袖下的手不受控地颤抖,他再顾不得旁的,手掌揽过她纤瘦肩头,一把拥了她在怀中。
“蕙娘。”
他嗓音低哑极了,既透着一份失而复得的欣喜,更多还是,风推云不走、蕴散不开的那份深深浓浓的后怕。
他拥得极紧,一点不知这般力度已是勒疼了徐蕙。
徐蕙清澈水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