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
他梦见了,他舅舅死后的生变。
母亲因舅舅一事与父王生怨,本是恩爱少年夫妻,到头来,落得个情断义绝。
母亲终是明白了,在父王心中家国天下永远排在第一。兹要能定国安邦,不使朝堂纷纭、社稷动摇,即便需牺牲她母家、她弟弟,她的夫君一定许之,杀之。
母亲也终是释怀,原谅了姨母犯下的过错。只道姨母比她更痴更傻。再骤闻姨母早在两年前便病逝,留下的血脉又因下人疏忽而溺亡莲池后,吐血而出,再没撑过那年冬天。最后逝在了父王怀中。
他在旁听见了他母亲与父王最后谈起的话——
母亲说,我与妹妹曾在佛前许愿,定要嫁给世上第一等男子……要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而那日……那个下雪的元宵,白雪漫漫、流光溢彩,你高踞马上率军归城,那般风华之姿,便在我心头存了一辈子。……或许,也在妹妹心头存了一辈子。
母亲说,她怎么那样傻……怎就不与我说明白,若说明白……
我、我早便知她心上存了人,只是不知那个人……就是你。
那时,父王紧紧抱着母亲,道:我的心早已许了你,只能是你。
不。
他见到母亲推开了父王,反反复复说着一个‘不’字,母亲道:……你的心在天下…在社稷…在万万百姓,只是…遗忘了结发同心。
梁呈章打开房门。他不似母亲与父王或者姨母一般,深深心悦过一个人,母亲弥留之际那双冷淡的眸,在他心中记了许久,但他始终没能明白。
他之妻子是陛下赐婚,娶谁,完完全全符合了陛下对朝中局势的平衡。他对她无甚感情,做到相敬如宾,已是他对她辛劳持家最大的敬重。甚至于他们孕育的孩子,因常守边关之故,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回京,见过几面。
梁呈章提起银枪,一套枪法使得行云流水、杀气腾腾。
十年如一日的边关生涯,对梁呈章而言,如今,他更理解他父王。看着万家灯火,看着边城不再烽烟肆虐,重燃的只有平和的袅袅炊烟,孩童嬉戏奔跑,口唱‘人之初,性本善’……便是他在前线、誓死守住北疆七城的最大信念。
梁砚在旁缩了缩脖子。
就凭此刻,这杆杀气腾腾的银枪……在得知他回禀之事后,他家世子爷,会不会一枪结果了秦老头?
好歹,秦老头是奉旨来的军医,该……不会吧?
等梁呈章练完枪,梁砚先瞄了眼他家世子腰侧,瞧伤口未裂,才心有余悸的回了事。
“谁醉了?”梁呈章听得诧异。
“都、都有些醉,也都…不太醉。”梁砚在心中问候了几遍秦大夫,犯什么不好,非给陈元喝酒,简直离谱。军中无令不得擅饮,他不知吗?就算不在平临关,不在城外营地,在园子里,条条例例谁又敢违犯!?
梁呈章把枪扔给梁砚,用巾帕拭了拭手面,令道:“去把陈七带来。”
“世子——”这、不至于都迁怒到陈七身上了…吧。
“还不去?”梁呈章睨他。
经昨夜,他已经不打算再追究陈七当年之过。他要把陈七还给陈元——那个他已错失了十年的弟弟。
若陈七能稍稍抚平陈元心中沟壑,他求之不得。
就这样,当梁呈章带着梁砚、陈伯并几个精甲去到陈元院子时,秦大夫已被福叔连拖带拽的,拉到了院中。
“秦白止。”
梁呈章语气很平,脸上也无喜怒。
“哎——”秦大夫轻出了个酒嗝,抬头怔了怔,忽然拍着手上酒坛,“世子爷……地道宴阳春…来、来点儿?…我、我从平临关带回京的…我让人取杯……”
梁砚不忍直视。
“世子——”到底他还是念了秦老头往日的好,想替他求求情。梁砚将开口,话便被梁呈章扫来的冷眼给堵了回去。
“架出去。先打他二十棍,等酒醒了再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