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琉璃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
栽赃。
若不先下手为强,对方这盆污水很可能会溅到她身上。离家万里刚入皇宫的质子,本就没人庇佑,哪怕沾上一点脏东西,污了圣上的眼,日后都将举步维艰。
窗前的秋海棠开得繁盛,夕阳余晖散落在少女如画的眉眼,映衬出涟漪深深的眸色。
她轻轻打开一只花梨木匣子,确认里面的“保命符”还在,复而锁好。
“世子,该更衣了。”孔嬷嬷双手捧着熏熨齐整的男子外裳,一进门就见琉璃正对着花梨木匣子蹙眉出神。
琉璃是孔嬷嬷奶大的,最清楚她的体己私事。
这个生得花一般的姑娘,从头发丝儿到一双纤纤玉足,皆如上天的完美恩赐。
怎奈这般倾城之姿,硬是弃了绫罗首饰,拾起长衫玉冠,扮作儿郎,以瘦削双肩扛起整个南岳王府的未来,不惜将脑袋别在腰间远赴京都做质子。
孔嬷嬷更心疼的是,琉璃本是温婉知礼的大家闺秀,待人接物样样出挑,没有不称赞叫好的。
可她为叫人不疑心身份,被迫装成不学无术的纨绔,逢人就阿谀奉承,被人指着脑门嘲笑也要无所谓嬉笑,事后只能独自舔伤。
而最让孔嬷嬷惋惜的,她家郡主本有一份天作姻缘。
对方正是登基四载的昭和帝,年纪轻轻就随父挂帅出征,运筹帷幄战无不胜,展露出天下之主的枭雄本色。
当年昭和帝还未攻破京都,被称作常胜小将军时,便由两家同是藩王的长辈做主联姻。
孔嬷嬷仍忘不了,当时十二岁的琉璃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娴雅爱笑,走到哪里都是独特风景,长辈小辈谁瞧了都稀罕。
二十岁的昭和帝则长相凶悍,面带杀气,吓得生人勿进。唯独对个子只到他胸口的小琉璃,百般收敛,一举一动小心翼翼,生怕吓着她。有时对上她的笑,还会不好意思脸红。
可惜没过多久,南岳王府真正的世子“南岳云蛟”意外身亡,自此琉璃便以孪生兄长的身份而活。
婚约,自然随着“南岳琉璃的死讯”一同消散在这世上。
想到这里,孔嬷嬷总是止不住长叹。若是世子无恙该多好,郡主也能像别家闺秀一样嫁人生子,甚至是被后辈敬仰的千古一后。
不过女扮男装这桩事,琉璃自己倒看得开。
她自小就不认同女人要依附男人而生,相比于养在温实的娇花,她更喜欢做直面风雨的参天大树,脚踏实地,方可长长久久安枕无虞。
如果每月不会总有那么几日被折磨得撕心裂肺,就更好了。
琉璃规规整整穿上青釉色外袍,接过孔嬷嬷递来的白玉骨纹折扇,准备出门前往御花园暗中部署,打那伙人一个措手不及。
***
刚走出清霄殿,迎面撞见一小太监,他敷衍地打个千就算行礼了:“世子爷,圣上有请。”
以琉璃如今的身份,没资格挑错御前的人,她抬眸瞧眼天色,“可否允我稍整仪容?”
昨日入宫面圣,恰赶上近日南边饥荒,昭和帝政务繁忙,说要过几日再召见她。因而今日她才能得空去御花园部署。
但倘若过了这个时辰,夜色大黑,瞧不清人脸,事情再编排起来就容易被人挑出漏洞。
“瞧世子爷问的,自古就没有圣上召见还要拖延的理儿啊?”小太监阴阳怪气地反问道。
孔嬷嬷闻言,心中复杂。
当年平起平坐的两家藩王府,交情早已随着昭和帝登基称帝而减淡。
就说昨宫面圣,质子身份尴尬,无数双眼睛都在等着瞧昭和帝的态度。但最后就一句政务繁忙,就将郡主晾了大半日。若非太后事后请郡主去慈宁宫给些体面,只怕这见风使舵的小太监都敢指着郡主鼻子骂。
孔嬷嬷更心疼琉璃了,要是姻缘没断,别说御前的人,就连圣上也不敢如此怠慢呐。
许是这几年饱经世态炎凉,琉璃倒是反应平静。
这次入京为质,担心她假扮兄长露馅,父王曾上书请示:世子身体孱弱,可否暂缓。而昭和帝则批阅:老祖宗传承下来的百年规矩,不可废。
她泰然接受,不悲不怨。
两人虽有过婚约,但实际数年不见,早已形同陌生人。
更何况昭和帝今非昔比,从人人瞧不上的庶子出身,到刀尖舔血的常胜将军,再到统领千君驾驭百官的帝王,虽只时隔六年,但已是权力之巅,手握整个大邺的生杀大权。
再不是那个明明被称为“杀神”,却一见她就会脸红憨笑的少年。
“圣上宣见,是我之荣幸,今晚恨不得做梦都能笑醒,哪敢拖延不从?”琉璃旋而受宠若惊地兴奋道:“谙达稍等,待我拿上进献礼品,便与您一同前往。”
“哎哟,可担不起世子爷这声谙达。”小太监依照宫规推却一句,实则都未自称奴才。
“要的要的,能近身侍奉圣上都是万里挑一的佼佼者,令我等望尘莫及。我初来乍到,凡事一窍不通,日后还请谙达多多提点。”
琉璃脸上仍堆满笑,说罢转身回清霄殿,去取那方花梨木匣子。
“世子快着些吧,叫圣上等急了可不好。”小太监面露嘲讽,这南岳世子果然如传闻般巧舌如簧,见到谁都直不起腰杆子。
***
不过琉璃趁着天色合适之时,以寻找丢失玉佩的由头,顺便从御花园附近绕了路。
起初小太监自然不同意,直到被连塞了两颗沉甸甸的银裸子,才算露出个好脸:“行吧,话呢都带到了。世子爷若不怕圣上怪罪,那便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