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的一双眼睛实在是很明亮,裴映洲越发觉得胸口灼的慌,不敢看她。
藤月看着郎君的脸悄然爬上了红霞,循循善诱道:“如果裴三公子因为当年失约而愧疚,我可以很认真地告诉你,阿满后来被亲人找到,这些年过得很好。”
“若说是喜欢——”
她垂眸,语调拉长,似有些苦恼:
“裴三公子喜欢的是七年前与你携手共济、孤苦无依的阿满,还是如今强嫁于你、不知何日对裴家有威胁的镇国公府之女藤月?”
这番剖心之言让裴映洲心中微震。
张口想要辩解,却发现对方说的自己无法反驳。
他对七年前的姑娘确实念念不忘,所以今日满心只有找见她的欢喜。若说喜欢,当年的模样在他脑海里都快记不清,未免有些牵强。
只是百转千回,总想着能早点找到她、救下她就好了。
却没想过如果不是当时找到她,一切都没了意义。
若说喜欢现在的藤月,自是更不可能。成婚之夜他们便已立约,等藤月完成心愿便和离。
他知她聪明伶俐,欣赏她的大胆与孤注一掷的勇气。却也清楚的明白,他无法放下自己裴映洲的身份,去毫无保留的信任她、喜欢上她。
裴三公子被人称颂,也囿于“裴三公子”的头衔。
遑论他如今对藤月,谈不上男女之情。
七年前的那场雪融化成雨,淋湿如今裴映洲的心。
藤月看着他阴晴不定的神色,便知他是想清楚了。继续道:“裴三公子,纠缠过去的人有什么意义呢?我早说过,我们都要向前看。”
“今日,是在下逾矩。”裴映洲低头,对她深深一揖,“郡主旧日之恩,行知铭记在心。往后定守礼克己,不教郡主为难。”
藤月脸上依旧挂着熟悉的笑容,心底长舒了一口气,出了门。
裴映洲怀中的那方绣帕,终究没有还给它的主人。
他拿出之前慌忙藏起的妆匣,里面静静地躺着支碧玉簪,将两样东西一起放进去,悉心合上。
刚刚回驿站时,他在大雨中见到急着收摊的老媪,风雨刮的那木制的货架也摇摇欲坠,裴映洲将摊子移到屋檐下,老媪十分感激,让他随便挑选一物相赠。
裴映洲一眼便相中了摊上的那支青碧簪。
这支簪子很配她。
郎君丢下银子,打马而去。
今日既无法开口,便和离之时作为赠礼,连同那方帕子一起相还。
裴映洲想。
天晴的很快。
藤月醒来时,阳光如流水,飞鸟映碧空。昨夜难得做了个好梦,今早就醒的迟些。
回程的马车已备好,她下楼时,裴映洲正在楼下捧着一卷书看。
藤月不欲打扰,郎君如常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给你备了早膳,用过便回扶风吧。正好明朗来了信,说扶风镇上有一家清霜阁非比寻常,恐与你有关。”
“清霜阁?”藤月来了兴致。
她十分奇怪,自己之前从未来过韶州,并不知道扶风镇还有这么个地方,苏望轩却说可能与她有关?
“如此,便早些回去吧。”藤月正想上楼收拾东西,却被裴映洲唤住。
“先用膳。”他示意一旁的侍从:“听风,你派人上去帮郡主整理。”
苏望轩随宋蕊初来清霜阁时,店里倒是没有几个客人。
掌柜的看见他和宋蕊初,笑道:“姑娘今日来,可是为了碧玺?”
“正是。”宋蕊初点点头,“我上次来时,对此宝石颇为喜欢,想着今日多带几颗回去,给祖母打个璎珞。”
“那可是不巧,”掌柜的和气地将宋蕊初请到一边:“我们东家说,这碧玺,来之不易,只予有缘人。且同一人,只可购一颗。”
“这是为何?”宋蕊初不解,连带着苏望轩也看了过来道:“你们开门做生意,竟有此规矩?”
扶风镇并不是大镇,这家清霜阁平日卖些小的首饰、珠宝无可厚非,进了碧玺这般昂贵的玉石,还一人只卖一颗,让人着实摸不着头脑。
“不如二位随我去楼上看看其他?”掌柜的赔笑着解释,苏望轩思索着,同宋蕊初跟着他往楼上走。
猝不妨门口大摇大摆进来了一人,喝道:“掌柜的,把你们这边最好的首饰都拿出来,今个儿小爷我都包了!”
苏望轩差点没被对面那人的穿衣打扮亮瞎了眼,此人头戴玉冠,身材略微圆润,眉眼倒是端正,只是腰间沉沉地挂了好几个金灿灿的配饰,脚蹬金丝足履,上面还平缀着鱼鳞般的片金。
一股子暴发户的纨绔子弟样。
也不嫌重。
苏望轩心里腹诽。
来人低着头挑了半天,才从一堆金子筑的腰间挂牌中找出一物,翻转过来,莫大的“范”字映刻其上。
“哟,这不是范公子吗,今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竟是桃溪知县范永昌的儿子范子昂。
下一秒,苏望轩就眼见着掌柜的抛下他和宋蕊初,喜笑颜开地下楼去了。
“您看看需要什么,小店今日才进了上好的碧玺,款式众多,任君挑选,公子不妨随我上二楼?”
“掌柜的,你不是说只予有缘人,并且只有一颗吗?”宋蕊初目瞪口呆,想到自己在苏望轩面前被下了面子,又有些气恼。
“范公子本就是我清霜阁的有缘人,哪有什么一颗两颗的说法,就算是把这清霜阁包下来,也是理所应当。”掌柜笑的比隔壁挽春楼的妈妈还甜,让宋蕊初很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