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鱼回到古香堂,再次进了梢间。
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有些异样,青石地上一滩湿痕,王妈妈垂头站在炕边,丫头们俱都战战兢兢的模样,许夫人却不在里头。
她上前给王妈妈打招呼,王妈妈一抬头,锦鱼就见她额角肿了个大红包,黄黄的脸孔从眉间往下有一道奇怪的红痕,胸前也湿了一片。
她不由好奇,便问怎么回事。
王妈妈怨怼地狠狠地挖了她一眼:“还不是被你连累的。”
锦鱼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多半是许夫人知道王妈妈带她去偷听,一怒之下砸了杯热茶在王妈妈头上。难怪王妈妈瞧上去这般狼狈。
许夫人表面和善,怎么对下人这般刻薄?
王妈妈可是她的心腹陪房妈妈,怎么这点脸面都不给?
倒叫她有些对不起人,便摸了摸随身的香包,掏出指甲盖大小的一枚小银锭来。
那银锭只两分重,铸成了牡丹花儿的样式,十分精致可爱。
她伸手塞到王妈妈手里,道:“妈妈拿着逗家里孩子玩儿罢。”
王妈妈脸上露出几分诧异,接过正要细看,却听得里头脚步响。她忙慌不迭地塞进衣袖里,规规矩矩地缩到墙角肃立。
一时就见许夫人带着两个大丫头走了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件家常梅红绣灰海棠花的衫子。她瞥了一眼锦鱼,往炕上一坐。
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脸上显得黑沉沉一片。
锦鱼忙要上前问安,可话未出口,便见许夫人挥手“咚咚”两声,猛拍了桌子,冷声喝道:“五丫头,你还不跪下!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跑到花厅去偷听?你这些个不知道谁教的下流作派,如今都得一一给我改好了!不然传出去,咱们整个侯府的脸面都叫你丢光了!一家子的姐姐妹妹们都要受你的连累!”
这话说得极是过分,骂了她娘。
锦鱼心中恼怒,下跪?她从小到大除了拜菩萨,还没跪过人。这叫她怎么软得下膝盖?可又不敢当面跟许夫人对吵。只得强忍心头不快,上前行了一礼,张着一双水莹莹的眸子,镇定地看着许夫人,道:“母亲,刚才的事,回头您再跟我算账罢。我想先跟您谈个交易。”
许夫人的脸在阴影里,眼眸中的两点亮,闪得像黑夜里恶狼的眼,十分瘆人。听到这话,似乎有些愕然。
王妈妈在一旁低声道:“夫人不妨听听,若是不能答应,老奴便给她灌了药,送到家庙去,超生了她。”
锦鱼:……。
这王妈妈手上到底有多少条人命啊,怎么动不动就要灌药?可这话虽说得狠,其实倒是在帮她。看来刚才那小银锭子没白送。
她忙道:“母亲放心。救人的事……今后谁问起,我都推不知道。只要……只要您……答应我一件……哦不……两件事。”
许夫人的瞳孔缩了缩,脸色慢慢和缓下来,却并不说话。
一筹莫展许久的事情,突然有了眉目,锦鱼不免有些激动,接着道:“求母亲给我姨娘跟梅姨……哦,梅姨……就是梅枝,我姨娘以前的丫头,帮她们两个脱了奴籍。”
许夫人的头微微后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旁边王妈妈便问:“那第二件事呢?”
锦鱼张了张小嘴,脸却先红了。
她刚才来的路上,想着那美少年若是娶了锦柔,实在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太过可惜。又想,若她只跟许夫人提一个条件,就没了讨价还价的余地。不如多加上一条。
可真要自己张口,又觉得还是有些羞赧。
王妈妈又在一旁催她。
她向来也不是扭捏的性子,被这一催,便一咬嘴唇,滚烫着脸冲口说道:“我……我的亲事,不……不如就……就是永明侯府那个……三……三郎。”
一语未毕,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一颗心跳得像庙会上乱敲的锣鼓。
屋里却极是安静。
锦鱼垂着目光,除了自己胡乱的心跳,仿佛能听见乌木条案上鎏金三足龙钮熏香炉冒出青烟的嘶嘶声。
“果然是个没规矩的野丫头。”半天,才听见许夫人冷笑一声,如是说。
她不在乎许夫人怎么说她。她只在乎许夫人同不同意她的条件。
想了想,她解释道:“这两件事,说到底其实是一件事。我姨娘这么多年在庄上早过惯了,是为了我的亲事才求着回府的。我若嫁了,她也脱了籍,自然是要离开侯府的。难道……这对夫…府里不是件好事么?”
这话一出,许夫人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顿时睁得像个铜铃,鼻翼微微翕动着,半天由惊讶到平静,最后垂下眼睑,右手搓着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大猫儿眼,半天道:“你可说的是真心话?”
锦鱼只觉得压在心口的大石头突然被搬开了,满腔的热血在全身沸腾。
果然有福之人不用忙!天上掉下个小公爷,她的事情解决得如此顺利。
“我若不是真心想如此,刚才在花厅时就冲出去讨个说法了。母亲若是肯答应我的条件,我这一辈子,任谁问,都只说是四姐姐救的人。”
许夫人沉吟着,半天抬起眉眼,眼神柔和如水,一副慈母模样:“你父亲问,老太太问,你也不说么?可这件事,对外好办。对内却不好办。人人都知道锦心一整晚都跟大家在一处,怎么好端端地能坐了别的船,去救了人?”
锦鱼抿嘴淡淡一笑,俏皮地眨了眨眼:“母亲想我怎么说?我便怎么说。”
许夫人右嘴角终于慢慢勾起:“你还真个伶俐的丫头。你才回来,有些事不明白。那永明侯府是出了名的破落户,江三郎更是京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