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絮换块布巾,拿个木夹子走到窗边,一个比巴掌略大的火炉子上铺了两块丝巾,她夹起一块烘得干硬的丝巾放在布巾上,趁热包住他的湿发,一点点捋干。
捋得差不多干后,她打开发膏,用掌心搓热再涂抹至发尾,最后用余热的丝巾画圈按摩他的头皮和发根。
她做得专心,没注意到他在干什么,只想着一切动作都要往轻了去做,也不知道他喜欢的力度是怎样。
揉至额前发丝时,金絮才发现他居然睡着了。
这样坐着怎能睡着。金絮手下动作放得更轻,掌心有意无意扶着他额侧。
垂下的丝巾还是将他拂醒了,她便收回手,专心理发。
梁风眨了眨眼,困倦地闭眸抬手揉眉心,突然道:“圣上让我暂代丞相长史一职。”
金絮顿时愣住,全身愣住,反应过来他如今的身份后,立刻道:“那你今夜还过来?不是说官员不得上青楼吗?你还来?你这是违抗圣旨。”
她手中还拽着他的一股头发,梁风微微一笑,取走擦发巾,起身抓住她的手腕走至床榻边,“京城谁人不知我爱上青楼,这有什么?何况我只是暂代,并非真的当了官。”
金絮脸色一板,站定不走了。梁风回身看她,末了放手无所顾忌一笑,自己坐到床榻上去,背靠枕头,好整以暇看着她,还伸手拍了拍身侧空着的床畔。
金絮仍旧不动。
又不能赶他走,她刚才也说了,只要来,温柔馆就一定迎接他的。
梁风也没恼,目光淡淡往床内扫了一圈,提醒道:“你没铺床。”
金絮只好过去将床铺了,被子一扯横在他身上,又被他趁机抓住手腕。
“你别担心,不要紧的。”
金絮抽出手,移开目光,“我没担心。”
她是怕温柔馆被牵连,若让廷尉疑心,那温柔馆说不定也将是被抄的命运。
心里默叹口气,金絮拿把梳子,朝他道:“头发还没梳。”
抹了发膏的发丝一顺到底。
“陪不陪我睡?”
“不陪。”
两人间气氛一静到底。
梳好发,金絮退一步拢手低头,恭顺道:“梁公子安心睡,有何事吩咐一声就行,门外有人守着的。”
她说完福一礼,转身便走。
“温柔馆别卖给贾镇。”
金絮顿步,良久,才回一句:“好。”
她先是将浴室清理干净,再把窗边的炉子给大厢拿走,正准备熄灯,梁风突然道:“把香点上。”
金絮只能再耐下心,取出他的特制香粉,在床头开始调。
“我昨日为了查案一夜未睡。”
她专注于手上的活计,不冷不热道:“梁公子注意休息。”
梁风始终看着她,手枕脑袋状似闲散地问:“卖馆之后去哪儿?”
金絮低头压香,低声道:“不去哪。”
似是察觉到她的冷淡,梁风收了声。
她点燃香,备壶茶水,再将窗户支好,挨个吹灭蜡烛。屋子内部里被月光描绘出轮廓,她闻到那浅淡的香气,仿若蜘蛛丝地拉在脸上。听见梁风躺下了,她放轻步伐,悄悄地出了厢房。
叮嘱大厢几句后,金絮随便洗了个澡就准备睡觉。躺在被子上时,却突然没了睡意。
他昨晚查案一夜没睡。
今早初香坊一案的结果就出了。
金絮不由思考其中关联。
可是他说了,他查的不是初香坊的案子。
天花板是跟梁风房中不一样的黑,她打个哈欠,酝酿睡意。
管他谁查谁的案子,跟她都没关系,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姑娘们去处的问题。
只是刚才真有一瞬,让她想把近来的疑问全跟梁风问清楚,可话到嘴边,兜兜转转几个圈,还是咽下了。
很多事情知道和不知道并无太大区别。
知道了又如何?她能做什么?
做好范围内的事情就行了,别的事情即便她想管,手也不够长。
她将脸埋进枕头里,四肢拢被,寻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雪姬突然在脑海中蹦出。
她愣了愣,抓住将将露头的瞌睡赶紧清空脑海,专心睡觉。
可直到深夜也没睡着。
她有点无语,但睡不着又实在没办法。
金絮坐起来,揉了揉被翻来覆去弄乱的头发,打算去找孙姨讨碗安神汤喝。孙姨肯定睡了,但应该有备好的安神汤,热一下就行,不热也行。
金絮打开门,一条腿刚跨出去,恰巧看见大厢迎面小跑过来。
大厢有点奇怪地看着她,“阿絮姐,没睡啊?”
“睡不着。”
“梁公子找你过去。”
金絮眨了眨眼,忍不住烦躁地揉额,“又找我过去干嘛?”
“不知道,梁公子好像睡了,然后又醒了......”
金絮耐下躁,套件外衣去前馆。
星夜下的花园色彩朗朗,假山群光影交错,她越走越觉精神。
推开梁风的房门,暖意直冲眼睛熏入,她又觉得困了,一股发自喉咙深处的哈欠打上来。
这股哈欠长到她站定在梁风面前时才堪堪吐出最后一截气。
梁风坐在被子里,被子盖了半身,浓黑间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睡了?”他问。
“没睡。”
听出他嗓子里的暗哑和困倦,金絮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