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到了九月,距离中秋尚有二十来日。
梁风在上月底的时候就抓住了那个盗贼,并且园林案的后续安抚工作也已完毕,房屋开始动工,皇帝赏了他些金银珠宝,随意夸了两句便罢。
他近期无事可干,却也没有空闲下来。
皇帝仍惦记着他娶妻的事情,常遣人询问或召他进宫,询问某个女子是否中意,他虽不耐,但也敷衍应对。
金絮偶尔和十三出门闲逛,偶尔听梁风发牢骚,偶尔闭门不出,整日无所事事。
前几日林童忆托十三给她寄了信件,说希望能见她一面,她不想见,推辞了。
这两天倒是很少出门,因为七皇子来梁风府中的次数多了起来。
梁与義不光来找梁风,有一次还来看了她。
天气炎热,她贪凉在陈心亭抚琴,远远见七皇子面带盛笑朝她走来。
“你就是皇叔府里的客卿?”
金絮起身福礼,“是,参见七皇子殿下。”
“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做皇叔的客卿?”
她不紧不慢道:“殿下可以唤我慕红。我与王爷只是游玩路上偶然相识。”她说了《红叶书》上的名字。
“原来如此。”
金絮缓缓抬头看七皇子,梁与義眉目俊朗,比从前这个年纪的梁风还多了几分率性。
“真少见,你敢与我对视。”皇子眼中的好奇闪闪发光。
金絮浅浅一笑,垂下视线,并不多言。
梁与義走到她原先抚琴的位置掀袍坐下,姿态舒朗,“是这样,皇姐办了场初秋小宴,定在五日后,我想邀皇叔参宴,可他似乎不太愿意,你帮我劝劝他。”
宴会?
七皇子接着道:“当然,我也邀请你参宴。皇叔的客卿,定不同凡响。”
皇子示意,下人即刻奉上两份帖子,递予她。
她这下愣住了,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梁与義说完便不再理会她,独自抚起琴来。
他的指法极为漂亮,弹指拨弄间袅袅琴音倾泻而出,环绕周身久久不去。
金絮看着宴帖,心思随着琴音百转千回,烫金帖封似是向她展示着她已离之多年不曾回顾的显贵豪门,那金漆背后是对她来讲早已融入血海与深仇的歌舞升平。
曲罢,七皇子收指,赞道:“好琴。”
她收下宴帖,福身欲说话,一只手从她身后伸出,握住了她拿帖的手,并阻了她福身的动作。
“你想去么?”
梁风在她耳边低声问。她没有即刻做出回答,只垂眸,沉静注视着指缝的宴帖。
“皇叔,慕红姑娘已经收下帖子了。”七皇子笑站起来,“我们这便算言定了,五日后皇姐等你,我走了。”
说罢,梁与義随着李管家离开陈心亭。梁风这次没有送七皇子。
他没动,金絮也没动,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平静却带一点审视。
不想再被他这样看着,金絮将手滑出他的掌心,顺势把帖子留在他指间,直视他问:“你不想去吗?”
梁风牵她坐下,给她端近瓜果,边道:“若在平日,我一向都会参宴,但这次,我主要顾虑的人是你。”
“我怎么了?”
梁风认真地凝视她,“阿絮,你要知道,自从母亲去世,你是我府里这几年唯一久住的女子。”
金絮脸上表情终于动了动,“我也没住多久......”
“可是,皇兄一直操心我娶妻的事。”
“所以他们误会我们的关系了?”
他没说话,似是默认。
“你没说什么?”
“我有解释过,但皇兄一向不理会我的话,他只相信他自己看到的。”
金絮无言,低头动作僵硬迟滞地一颗一颗拔着葡萄,“中秋过后,我就尽快离开。”
他皱眉,有些急道:“你着急走做什么?我......”
梁风声音沉默下去,金絮没什么反应问:“你希望我去吗?”
他嘴唇嗡动,又止住,像是将下意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想了想才道:“我既希望你去,又不希望你去。”
她不说话,一颗颗往嘴里塞葡萄,等着他下文。
“我担心他们有人从前见过你,认出你来,你的身份可能暴露。但是我......”
他不说了,金絮听得出他是刻意留下一半不讲,等着她读出他眼中的深意,但她看也不看,默默吃葡萄。
“我私心希望你去。”他说完话锋立刻一转,“不过你不用理会我的意愿,你尽管凭心而行,想去我便陪你去,不想去我便也不去。”
“我想去啊。”她将指尖的葡萄粒一甩,仅悬在碟子上空半指高的葡萄轻微地跌进盘中,轻微到根本察觉不出她这动作是甩的,“刚才接过这帖子我便是想去的。我戴着面纱,把脸遮了,他们认不出来。”
“那便去吗?”梁风前倾仔细地探到她正面,似是想与她对视,“我会与他们说清楚,你只是我府里的客卿。”
“嗯。”她淡淡一应,继续吃葡萄。
一碟快吃完了,梁风又给她端来一碟。
金絮专心地吃着,一粒粒半截小指长的葡萄像是直接流入喉咙一般,她好像也不是想吃,只是想在梁风此刻的注视下找点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你是不想去吗?”
她犹如被什么突然撞击到般回了神,愕然看向梁风,他眼神穿透又带一点探究。
她摇摇头,“想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