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气温降下来,梁风配合崔固做好一切善后,于十二月初带兵回京。
离开时,怀县人民夹道相送。他们大多一家老小全都跪在地上,眼泪几乎哭湿旱地,脸上热烈感激的神情驱散了梁风一连做了数日的噩梦,令他不能不受触动。崔固倒是习以为常。
来不及多想,皇宫近在眼前,他的纠结与难堪也近在眼前。梁风一路沉默无言随军返京。
一日大军扎营过夜时,他偶然听士兵说,附近县城里有村民因不满官府做事,召集数十人揭竿而起,逼使县令下台。
梁风立刻去问崔固,崔固告诉他:“殿下,确有此事,属下已派人前去镇压。边境县城多发此类事情,每月都有,镇压下来便好。”
“在哪里,我要去看看。”梁风说着便翻身上马,崔固有些犹豫,但还是遣了个人领他前去县城。
入县后还未赶到,隔着一条街便已能听见猛烈的争吵咧骂声。
揭竿声势不小,上百人围聚在县衙门前,衙门口一地的烂菜叶和臭鸡蛋。
梁风下马,看见这些人举着锄头铁锹愤怒地喊骂,周围还有普通民众呐喊助威,他们身上衣服破烂难以蔽体,皮肤晒得黢黄发黑,面颊瘦得突骨,嘴唇干裂发白,他们却不嫌冷,双眼凶狠得盯住官府大门,眼里的火像是在燃烧生命。他们手里的多是生锈或磨损得比较严重的农作铁具,远远比不上衙卫的精兵利器。他们在嘶喊,嘴里却一点唾沫喷不出来。
一人举起铁锹,农民呼拥而上,府衙卫兵立刻挥刀阻拦,两个干瘦的人血溅当场。
“住手!”梁风大喊,推开众人上前,面对卫兵的刀尖。
“你是什么人!”衙卫将刀尖指着他道。
梁风怔愣,这才意识到身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表明身份,张开的双手垂下一点,仿佛木偶的提线被扯断,手脚一下变得虚浮。
崔固及时赶来,制止衙卫,控住场面,并与县令共同商量,从军营中调拨一部分剩余粮草,援派给这些农民,暂时镇压住他们的怨愤。
“殿下,圣上有令,必须在正月结束前回到京城。”崔固同梁风道。
梁风看着这些农民,他们身上在衙卫拳脚下受了或轻或重的伤,便道:“再等两天吧,我想看着他们好起来。”
崔固面露犹豫。
“之后我们回京路上赶快点就是了。”梁风催促:“先救人。”
“是。”崔固只能应道,着手安排救助。
可军医赶来需要时间,梁风正想派人去请大夫时,围观群众一位妇人站出道:“我能救人,我是大夫。”
妇人年约四十出头,穿着很朴素,没有首饰,岁月雕刻的面容慈眉善目,看人的目光十分善意。梁风便点头,“那有劳您了。”
受伤倒地的人中有好几个小孩,约莫十来岁,妇人也不把脉,外伤看一眼便知深浅,迅速点穴止血,然后接骨。小孩们咬着牙一声不吭,妇人同梁风道:“他们太久没吃饱饭,体虚气弱,不用很重的伤都能要他们的命,我需要药材,还得先让他们吃饱。”
为什么会吃不饱?梁风疑惑一闪即逝,扭头吩咐跟过来的李晟,让老李去买药食。
妇人突然道:“可惜没有针,不然用针灸会更快些。”
梁风听见了,还未来得及命人去买针,县令已经命衙内大夫准备妥一应疗救之物,现场变得杂乱起来,梁风想帮忙又无从下手,崔固手下的人也在稳住秩序,开始派发买来的粥食。梁风松口气,无意间看见刚才那妇人在杂乱之际悄悄退场。
他有些疑惑,觉得那妇人医术不似寻常大夫,接骨与止血的手法比在越国见过的老郎中都要稳准狠,说话时的气度像是读过书的。
民间也有不同寻常的人,他复看了眼那妇人的背影,有些开了眼界,但未多想。
李晟买了粥食来,梁风跟着一起给饥民派粮。粮食都派出去后,崔固和县令一同善后,收缴散落一地的锄头铁锹。
李晟在一旁偷偷和梁风说:“殿下,还记得我之前同您说的为自己培养心腹的事么?”
梁风一愣。
李晟眼神示意蹲在路边墙角的那几个带伤的小孩,“我看那几个孩子不错。”
梁风看过去,那几个小孩端粥抱馍的手臂细得很,问道:“怎么看?”
“殿下,看眼睛。那几个孩子的眼睛可比他们的身子骨要坚韧得多啊。”
梁风再仔细看,看不出什么。
“殿下,您先选几个带着,一段时间养熟了后再挑资质好的留下。年纪小的驯服起来远远比年纪长的要容易。”
梁风虽不会看人,但他会听老李的建议,便走到那几个小孩面前,笑问:“吃饱了吗?”
那几个小孩同时抬起头,大睁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嘴里吃着的动作仍不停,眼珠子黑白分明,还能映着太阳光。
他隐约觉得好像是不太一样,但又不知道这些小孩眼睛里都有些什么,便问:“想跟我走吗?”
年纪最大的男孩立刻站起,“想!”虚浮的嗓音之下也有一分嘹亮。
梁风这一瞬看出来了,他们眼里的坚定的确是他没见过的。
其他小孩一同站起,“我也想!”
梁风心一软,大手一挥,“那就都跟我走了!”
李晟忙道:“殿下,人太多了!”
梁风不理,心底莫名多了一股底气和欣喜,这似乎是他独自为自己做的第一个决定。
他仔细看了看这些小孩,数了数,有十三个,且都是男孩,便道:“你们都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
最初站起来的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