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风与李晟对望良久,久到月亮隐去,他无力地垂下手。
院中暗处亮起一点烛火。
“主子,姑娘醒了。”
小缃向他轻声道。
屋内烛光中,金絮坐在被子里,低头看着双手掌心,垂下的长发遮住肩臂,遮住她低敛的目光,几缕发梢被火燎断,翘起的发尾让她看起来浑身带刺。
他站在门边不知该怎么做,金絮深深低着头,一言不发。
烛火滋啦一声。她缓缓握紧手心,双手的绷带褶出道道沟壑。
梁风看不清她的眼神,挥退小缃,走近她,坐在她身旁,轻点她的拳头,低声道:“很疼的。”
她有反应,极慢地抬起头,嘴唇因病而泛白,目光迷茫失焦。
梁风发觉不对劲,手背触了一下她的额头,还有点低烧。
“你不要怕......”他收回手,想劝慰,又不知道说什么。
金絮脸颊被烛光打出阴影,干涸起皮的嘴唇微微颤动,眼睛里先涌出泪水。
梁风不敢看她的眼泪,想说她在这里是安全的,想说会有事情过去的那一天,可是说不出口,他不能保证她在这里是安全的。
静谧后,梁风不忍心,道:“你就住在这儿,我会尽力护着你,暂时先不要出去,外面很危险。”
泪水掉下来,她的眼睛逐渐回神,望着他不知在看着什么。
梁风住了嘴,低头看向烛火映照的地面。她的影子慢慢缩成一团,压抑地抖动着。
他起身退出了房间。
怕她夜里复烧,梁风不敢离开,停留在门外,听着金絮渐渐压抑不住的哭声。
气温凉破他的衣衫,他出神地看着白云在月亮前面跑过,心里似乎思考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伤硬撑着凉下的气温,夜逐渐走深,金絮的哭喊慢慢止住,梁风回到她房里,她倒在被子上睡着了。
再吩咐小缃安置好她,梁风才松下一口气。
虽然可以肯定皇帝不会杀他,但他还是希望能更准确地把握到皇帝的态度才好。
想找时间再去趟天机阁,可是不敢出门太远,万一抓她的卫兵搜过来,他不在怎么办?
该从哪里找突破口。
想不到办法就愁得睡不着,在庭院里来回踱步。偌大的王府只有他一个人幽魂般地游走,新来的人都熬不住夜。
没过多久天亮了。李晟醒来,简单做了粥饭,再给他的伤换了药。梁风看着老李越来越对他责怪的眼神,心里无奈。
这时小厮来报有人登门。
来人竟是七皇子梁与義。
将近三年未见,与義个子都到他胸口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他,离开越国时,与義才八岁呢。
可是,与義被一众仆人簇拥着迈入时,看他的眼神竟有些惴惴。
梁风想迎上前的脚步便停了。
梁与義恭恭敬敬行礼,再抬起来便道:“皇叔,我来看你。”
梁风扯出一笑,正想开口,一众仆从无令而动,端着物托列成两排。
与義打量着梁风的脸色,小心示意道:“这些是父皇赐给皇叔的药材,父皇知道皇叔受伤了,特意吩咐侄儿送来的。”
梁风的笑敛下去,也不领赏,无言地看着那一样样昂贵的药品。
与義站在一旁,慢慢地有点无措。
梁风察觉到了与義的无措,心里默叹,说道:“我不为难你,你既是为你父皇送赏,送到了便回去吧。”
与義脸色明显一松,又行礼,“侄儿便告退了。”
一众仆从放下御赐之物,跟随与義浩荡离开。
看着与義的背影即将消失,梁风出声一唤。
与義背脊顿僵,停下了,回头道:“还有何事,皇叔?”
梁风斟酌着开口:“金家人,是不是全死了?”
梁与義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是的皇叔。昨日夜前,金氏余孽所剿名单已全部上呈,金氏无一活口。”
无一活口。
他蓦地感到紧张,见与義还在看着他,便紧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与義再礼,告辞了。
梁风遥遥看着金絮所在的方向,有些惊疑不定。
无一活口,说明有人替了金絮去死?
烧焦的尸体难以辨认,相府大火后只需点清尸体数量就行。
顾夫人带着金絮从太南避战上京,紧接着金延守开始被全朝廷针对,八方监视下,还有时间寻人替死?
说不定,他也可以用这种办法助母亲逃离皇宫......
至少暂时不用过于担忧金絮的安危了。
梁风换身衣服,去军营。
临走前,在王府门前徘徊了一阵,还是后怕,不敢离开王府。府里几个人都手无缚鸡之力。
但此刻军营里想必乱成一团,敬先独自担着,他多少不忍心。
迟疑又迟疑,最终跨上马,去了军营。
营里果然很乱。
敬先一看到他,简直喜不自胜。
在将军案前坐下,大量的军务即刻堆了过来。
皇帝居然没削弱他的军权,真是意外。
崔敬先顶着青黑的眼、蜡黄的脸,将批印还给他,“将军,您府里几个违反宵禁的人下了狱,暂未处理。”
“依军律处置,不用与我说。”他接了批印,问道:“你父亲如何了?”
“好着呢,上月就能下地了。”敬先坐到旁边休憩用的短榻,松了松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