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前。
文池县的县衙外围了一圈闲人,正吵吵闹闹地看着里面的人打官司。
张县令正襟危坐,一张苍老的脸干枯如树皮,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堂下之人:“你说牛老二强买你爹娘的野山参,还打了他们,是怎么回事?”
池化鹤套着还带点点血迹的薄棉夹衣,重重跪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昨日我爹娘在街上卖山参,牛老二出十几个铜板要买,我爹娘不肯卖,他扔下几个铜板就让手下的人来抢。我爹拦他不成,反被他的手下拉着打,我娘被他推着撞在墙上,磕到了头,当场就没了气。我爹看到后跑去救我娘,就被牛老二的人打成了重伤。等我赶到把爹送到医馆,大夫就说伤到了脾脏,救不成了……”
池化鹤说着说着,眼泪止不住淌了下来。天知道她昨天中午烧好了菜,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爹娘回来,直到隔壁的栓小子惊慌失措地跑来,让她赶紧去街上看看,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在医馆守了整整一夜,可还是没能把爹救下。爹伤的太重,又躺在雪地中,周围那么多人,却直到她匆匆赶来都无人敢上前去扶一把。
只因那牛老二是张县令的小舅子。
池化鹤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重新一拜:“还请大人明察。”
张县令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抢了山参之事,你可有凭证啊?”
池化鹤从怀里掏出来几枚铜板,捧着递上:“这是牛老二扔下的铜板,我爹娘不想卖,他就要强买。”
张县令“啧”了一声,大声道:“把牛老二给我带上来。”
片刻后,牛老二被带了过来,跪在池化鹤旁边。
“牛老二,你以低价强买山参,还伤了人家父母,你可认罪?”张县令的声音威严无比,从高处传来。
牛老二“咚”地磕了个响头,大呼:“冤枉啊老爷,我昨天看见池家二老大冷天的卖参,觉得他们不容易,才掏钱买下来的,怎么就成了我低价强买了?”
他边嚎边从怀里往外掏东西,掏了半天摸出来一个油纸包:“这就是我买的参,我付了钱,怎么不能带走!”
纸包打开,里面是一根细小的山参根须,只有小指长短,发丝粗细,颤颤巍巍地躺在纸上,手一抖怕是都找不着了。
“这不是我爹娘的山参!”池化鹤一看到那根须,就忍不住喊了起来,“那根山参至少有二十年,光须子就有半尺多长。牛老二,当日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休想拿假的糊弄人。”
“我怎么糊弄人了,这就是你爹娘卖的,不信你问他们去。”牛老二毫不在乎地把油纸包一攥,“就你家,还能拿得出二十年的山参,哼,做梦吧。”
他仰起脸看着张县令,笑得一脸谄媚:“老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大人,牛老二信口雌黄,拿参须子做伪证。”池化鹤愤怒地指着牛老二,“他打了我爹娘这事,整条街的人都看见了。”
张县令点点头,不紧不慢道:“牛老二拿出了山参的证据,那你的人证呢?”
池化鹤回头望去。昨日之事发生在街上,亲眼目睹者众多,今日围观的人群里就有不少。
可当她将目光投过去之时,被看到的人却都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躲避着她的视线。
池化鹤转过头,应道:“我家隔壁的栓小子可以替我作证。”
其他人不愿意没关系,栓小子从小和她一起长大一起玩,还时不时来家里蹭饭吃,两家人亲得跟一家似的,让他来,肯定没问题。
栓小子很快被带了过来。
“李栓,你昨日可曾见到牛老二打池家二老?”
听到问话,栓小子胆怯地看了一眼池化鹤,又把视线移到了牛老二身上。刚和牛老二对视上,他就猛地打了个哆嗦。
“回,回老爷,我昨个一直在家,什么,什么都不知道。”栓小子结结巴巴,越说越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里去。
池化鹤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栓小子,你在说什么,昨天明明是你——”
“哎,怎么能当堂串供呢!”牛老二得意洋洋一笑,“老爷,您都听着了吧,栓小子他说自己不知道。这儿没我的事了吧,我这还忙着请人吃饭呢,就先走了。”
他说着站起了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就要走。只听得堂上张县令旁的师爷一声厉喝:“站住,给我跪下。”
牛老二麻溜地回头继续跪下了:“师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师爷看了一眼张县令,张县令微微点头,转过来对池化鹤道:“你可还有其他的人证?”
除了栓小子,那便只有昨日街上的人了。
池化鹤恳求着看向堂外的人群,被她看到的人却慌乱地摆手,急忙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更有甚着干脆匆匆离去,县衙外马上空了一大片。
张县令又道:“你还说你的山参不是牛老二这根,又有何证据呢?”
池化鹤沉默了。当初爹娘挖药时挖到这山参,舍不得卖,又怕有人觊觎,干脆谁也没告诉,偷偷藏在了家里。要不是今年娘病重,家里再无余钱,药铺里也不收这野药材,也不会将它拿出来当街售卖。
见池化鹤一言不发,张县令当即拍了板:池化鹤诬告牛老二强买强卖,还将爹娘意外去世一事嫁祸到他身上,理应重打二十大板逐出去。念在还在过年,池化鹤又痛失双亲,牛老二心善不计较,这皮肉之苦暂免,只是以后再不许重提这事。
池化鹤和牛老二前后被“请”出了县衙,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
街上还飘着雪花,地上已积攒了厚厚一层落雪,冻得人生冷。池化鹤下意识裹了一下棉衣,仍不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