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重新睁开眼睛,她才意识到刚才是喜帕被掀开了。
眼前的人身材颀长,皮肤雪白,一身繁复的红衣更映得他艳若挑李。见池化鹤睁开了眼,他微微一笑,如春花初绽,美得令人心惊。
池化鹤的心却冷了下去。
他的眼中毫无笑意。
他随手将喜帕扔到了桌上,坐上了一旁的椅子,仿佛没有看到桌上摆着的合卺酒。
“池化鹤,”他漫不经心道,“你不过一介草民,却冒充赤轮公主,该当何罪?”
池化鹤微微挺直了腰板,正视着他的脸,道:“我是赤轮国君亲封的和安公主,何来冒充一说?”
“那池天,李春花又是你什么人?”
两个名字自他口中念出,如同冰泉从心上淌过,池化鹤终于忍不住,一甩袖子猛地站了起来。
“你调查我!”
这是她爹娘的名字。
“你爹娘新丧,你就急不可耐地进宫当上了公主,上赶着要来和亲吗?”他不咸不淡地说着。
池化鹤如同当头棒喝,呆愣在原地,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想说不是的,我是被骗进宫来的,我压根不知道和亲这件事。她想说我入宫是为了凑钱安葬爹娘。她还想说当初大殿之上,不是你亲自指了我吗?
可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低下头,强忍住了泪水。
她紧咬牙关,手指快要将婚服上绣的金线生生扣下,才压抑住了夺门而出的冲动。
温亲王毫不在意池化鹤的失态,或者说,更像是喜闻乐见似的。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微微发抖的池化鹤。
“我不管你以前是谁,从今往后,你只有温亲王妃这一个身份。赤轮遥远,要想在这里活命,就千万别让我发现你和其他皇子有任何牵连。”
话音落地,屋子里安静了片刻,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温亲王突然换了一种语气,说道:“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他尾音上扬,声音里的凉意被冲淡了不少,听着甚至觉得温情脉脉。
池化鹤惊地抬起了头。
眼前人已经换了一副表情,是那日在文池县县衙外的雪地上,朝池化鹤伸出手时的温柔模样。
一股寒意从她的脚底窜起,直到头顶。
夜深了。
池化鹤穿着亵衣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红罗帐。
身边是已经脱去喜袍,睡下了的温亲王计阑。
计阑,池化鹤在心底反反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当日扶她起来的感动就一点点变得模糊,逐渐淡成了一缕青烟。
他为何如此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池化鹤在心里不断问着,爹娘下葬当日的情景在黑暗中愈发清晰起来。
她终于忍不住,无声痛哭了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枕巾已打湿大半,池化鹤哭累了,沉沉地睡去。
她的呼吸逐渐平稳、缓慢下来。
一旁的计阑睁开了眼睛,丝毫不见睡意。
第二天,池化鹤醒来时,身边的计阑已经不见踪影。
夏兰开开心心地进了屋,见池化鹤一脸刚睡醒的茫然,欢喜道:“夫人,您醒啦。”
她捂嘴偷偷笑着:“昨晚一定累着了吧,今个早上我叫了您好几声,您都没醒来。现在咱们得快点了,要不然就赶不上请安了。”
见她如此喜悦,池化鹤也不愿拂了她的兴,勉强一笑:“快别说了,赶紧收拾吧。”
梳洗打扮完,正要出门,门口传来通报声:“温亲王殿下来了。”
池化鹤一抬眼,就看到了眉目含笑的计阑。
计阑一身青绿梅花锦袍,袖口用银线绣着祥云纹,腰间系着白玉腰佩,如同谪仙般朝这里走来。
他一边轻声道:“夫人,都准备好了么?”一边朝池化鹤伸出手,作势要扶。
池化鹤看着他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犹豫了一下,把手放了上去。
计阑回握住,笑意盈盈:“夫人,那我们走吧。”
两人双手紧握,一人青衣一人蓝裙,好似神仙眷侣一般。
与计阑一起走着,迎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或好奇或羡慕的目光,池化鹤在胡思乱想。
这温亲王果真有两幅面孔,若是旁人看了他们二人现在这副模样,怕是会以为他有多么欢喜这桩婚事。
池化鹤微微转过头去瞥了计阑一眼,计阑马上就发现了,转过身朝池化鹤笑了起来。
笑得天真明媚。
池化鹤面无表情地回过了头。
这计阑,外表看上去一副清风朗月的俊秀书生模样,手心里茧子可真不少。
拜见完帝后,又休息了半日,就该启程回温亲王的封地了。
从赤轮远道而来的送亲队伍大部分会永远留在泰宁国,跟着池化鹤一起去往遂州,只有一小支护卫队会在一个月后启程返回。
公主府不能没有自己人看管,池化鹤留下了一部分人在柔只,剩下的跟自己回去。清点跟着去温亲王府的人的名册时,池化鹤注意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这人名叫孙云,写的是池化鹤的近身护卫。
可池化鹤之前从未见过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