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这是我们齐国的事!你若想活命,今日所见所闻,还要烂在肚子里才好!否则的话,就连你的父母,也会丧命!”
说毕,他便一拂袖,自己先进了大殿,落座去了。
沅君闻言愣在原地片刻,双手握拳,转而愤怒。她不懂,为什么要用父母来威胁她?!
为什么总有许多事,会威胁到自己的父母,此时的沅君很难想的明白。
愤怒之余,她竟觉心头空空,不知自己为何要愤怒。最终也只好跟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见到他们俩竟然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公明和沐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都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
沅君心里乱成一团,回到座位上,就猛灌了几口果酿。抬起头,不经意就瞧见大殿正中,身居高位的齐襄公——
高位……高位?
她的身上莫名一阵冷意,脸色发白。
再看看场中的那些王亲贵戚,沅君只觉眼前一片凌乱扭曲的画面,森森可怖,处处险情;再想想方才在那假山后她所听到的,她似乎明白,又似乎不甚明白……
知晓了一个这样模糊的秘密,此刻简直令她如鲠在喉,坐立难安。
公明察觉出她不太对劲,低声询问她怎么回事,她一面草草推搪过去,一面竭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接下来的时间里,沅君刻刻煎熬,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场宴会的。
午宴临终,襄公有政务要处理,便先行离席,留宣姜夫人在宫中与各处女眷一处说话。
直至傍晚时分,宣姜夫人一家才离了皇宫,返回松月台。临行时齐襄公还特意命领事内监前来传话,要宣姜夫人一家多停留些日子才好,绝不可刚来了就离开临淄,还有届时定要一同参加本月中的冬猎,务必尽兴了再返回卫国。
如此盛情,卫昭伯夫妻二人也不好推辞,只得应了,推迟回卫的行程。
沅君兄妹三人,除了公明曾在卫国跟随父亲和王叔惠公真正地参加过狩猎外,悦兮和沅君,都不曾见识过真正的狩猎场面。此时听说可以去参加狩猎,公明和悦兮都高兴的不得了,反倒是沅君,无法提起劲头来。
恐惧充斥着沅君的思想。在随后的日子里,沅君兄妹每日几乎都是在陪着父母参加宫廷的各种宴会,搞得不胜其烦,却又无法表露。面对云姨,她几次都想要吐露,要说的话却终咽回了肚子。
这些天,她倒是见到了王舅襄公所出的几位表哥们,但也许是场合使然,太子表哥倒没表现出顽劣之处。相形之下,一直无端纠缠的沐,反而就让沅君闹心多了。
更有甚者是沐的哥哥武孟,自那次宴会后,再见到他,他那冷酷淡漠的眼神和淡定自若的态度,令沅君惊震之余又只觉……可怕。武孟虽然比她的公明哥哥年长些,可是他的一些神态,总让沅君感到不自在。
就这样,惶惶熬过了六天,月中的狩猎,终于到来了。
打猎是各国王公贵族都十分热衷的一项马上活动。此时临近年终,各地的宴会愈发地多了起来,襄公酷爱打猎,更是引领风尚。他早早地就命典仪官准备好一切,杀生祭鼎,祷祝宗庙,以求来年齐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此外,更是提前一个月就命内务官员将猎场围好,准备好临时的行宫,以供参与的亲族臣工有个舒适的落脚地。
狩猎当日,临淄城的官道上景象蔚为壮观。各个王公贵族,带着自己的车马家眷,跟随王公卫队,旌旗招展,浩浩荡荡出城,前往离临淄城不远的贝丘(一作沛丘)。
贝丘那里,早已有提前到达的人员迎接大队的到来,安顿住处。
悦兮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学习骑马,公明又可以跟着父亲去打猎,二人十分欢喜雀跃。悦兮一路跟着众人,只将心事埋在心底。
在这次狩猎中,跟着父亲和母亲宣姜夫人,沅君和公明见到了许多人,也许是因为情势特殊,那些场景,她毕生难忘。
比如自狩猎伊始,公子小白,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他的师父鲍叔牙;而公子纠则总是带着他的师父管仲;公子无知,则走到哪里都有大夫管至父跟随着。
公子纠,管仲;公子小白,鲍叔牙;公子无知,大夫管至父;还有那个总是在齐襄公跟前极尽讨好之能事的大夫雍禀。沅君只觉得,头疼。
说来也巧,宫人所安排的住处,宣姜夫人一家与公子小白一家离得非常近。如此一来,少年沐就时常过来找沅君和公明玩耍,令沅君不胜其烦,却又无可奈何。
狩猎开始之后,沅君很快就发现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公子小白和公子纠似乎是……知道那个她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秘密”的。最让她难受的一点是,她只嗅到了那重危险,可是公子无知的那个秘密她并不知道具体究竟是什么。
她曾见过公子小白与鲍叔牙在人后窃窃私语的样子,与公子纠在人后和管仲喁喁筹谋的样子,简直是如出一辙。所有的人神色之中似乎都别有深意,她解读不出来,太累了。
更有甚者,父亲卫昭伯对管仲和鲍叔牙这两位官职并不算高的文士很是敬重,甚至还告诉她,这两位文士自幼就是莫逆之交。
莫逆之交?沅君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转不动了。如果管仲与鲍叔牙是莫逆之交,那为何他们的主人,公子小白和公子纠看起来却并非是兄友弟恭的样子呢。
隔着数丈的距离,她都能感觉到,这两位公子看彼此的眼神中隐藏着太多的意味。
慢着……如果公子纠和公子小白都是知道的,那为何这两人却都如此淡然地出现在狩猎中,看起来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还是说难道,他们根本就打算看着公子无知要图谋什么而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