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我生在龙舟水依旧泛滥的端午后。打从能记事起,母亲就常对我说:“你呀,来得可不容易,要格外地爱惜自己。”然而,母亲的话,我却从不在意。
我五行水重,原是该忌水的。可一到夏天,热得很,总要找个消暑的好去处。于是,大榕树下的泉水湖就成了村里所有孩子的乐园。
可莫小瞧了那口泉水,据说那里可驻守着神仙呢,那里有一棵上百年的老榕树,树枝根系发达粗壮,任是三个大汉都抱不过来。逢年过节,婴儿新诞,人们都到这里才祭拜祷告。
我的游泳技术是哲哥哥教的,在这之前,我只是像鸭子一样在水里扑腾几下。因为占了体态的优势,划起来倒也是极快。其实这顶多就只能算不会被水淹死,和真正意义上的会游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哲哥哥就能游极其漂亮出色的蛙泳,白皙透亮的皮肤在水里像一条丝带快速地划过,极为扎眼,让人莫不惊叹。
哲哥哥教我游泳,先是托着我的腹部让我保持平衡,双手伸直,全身放松,双腿并拢,脚掌像鱼一样上下小幅度地快速摆动。
一开始,呛水是必然的。小我几个月的敏颜,在旁边拍手大笑,说我是旱鸭子,又说,哥你看,她的四肢都僵硬得就像不是她自己的一样。
我不服气敏颜这样取笑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超越这个小肥妹。有了这个念头,呛多少水都不怕,越呛越勇。
没过多久,我已经能在水里控制平衡自由地划动了。想不到会游了以后,如何在父母亲眼皮子底下成功出逃去玩水,也成了我每天要考量的问题,比如算准时间他们会何时出去何时回来。
父亲更是可恶,检查我有没有偷偷去玩水,只要在我的手臂内侧滑拉一下,有白痕是没有,若是没有白痕就是去玩水了。我知道他这样检查,每次游了泳都要把自己晒好晒干了才回来。
其实,也不能怪父母。是算命的先生说我幼时要忌水,少去水边为好。他们怕我溺水,自然是看得紧紧的。后来有了哲哥哥之后,父母信任他是个稳妥的人,才让我与他同去。
游得多了,我也能和敏颜不分上下,而且她胖乎乎圆滚滚的身材,游起来自然要比我费力得多。我体态轻盈,游得要自在得多。
有时候游累了,哲哥哥会躺在石板上眯着眼睛抬头看榕树叶子发呆。我问他,哲哥哥你看什么?
他说密密匝匝的叶子,有时候风一动,阳光就能从缝隙上漏下来。我不以为然,说这有什么好看的呢?
哲哥哥笑了笑,不再回答。又跳进水里继续来回游动。这时候,我隐约感觉他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却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有一回,刚下水没多久,我就开始脚抽筋。在水里惊恐地拍打着水面大声喊哲哥哥,他快速地游到我身边来把我抱上岸。
我刚开始抽筋的时候,我也看到哲哥哥抬头对着榕树的叶子出神,就好像丢了魂似的。
十、
夏天雷雨多,有时候会缠绵数日不去。雨一来,串门都不方便了。多半都是哲哥哥举着伞来我家找我玩,哪里也去不了,我们就安静地各坐在一张小凳子上看书,有时候也背靠背说话。
那时候看红楼梦,里面有很多的字我都还不认识,看一下又问一下,不认识的又再问一下。哲哥哥已经被我扰得无法再继续看他的三国,干脆他直接教我指认字读书。
刚好读到黛玉香消玉殒的那一章,读完,我疑惑不解地问:“哲哥哥,为什么黛玉那么好的一个人,作者要写她死了呢。”
哲哥哥都还是半大的孩子,显然被我问住了,愣了一下才回答我。说黛玉心高气傲,受不得宝玉要成亲的消息,郁结于心……
我猛摇头说不是不是,我是要问黛玉为什么要死,为什么那个角色非死不可,越说就觉得自己越描越乱,都不知道要表达什么了。
至于黛玉为什么要死,在我成年以后再去读红楼,我都得不到答案。因为,我没有像她那样的爱过一个像宝玉的男子,体会不到她的得失之心。我就和自己说,黛玉死是对的,在一个各怀鬼胎的环境里,她那样的心性,不死才难受呢。
连绵几日的雨一去,天刚放晴,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跑。后山山脚下的一块空地上地上长满了水菌(地皮菜),我们兴高采烈地去拾采,能食,也能当成过家家的玩物。
倒不是要靠那东西充饥,我出生得晚,九十年代中下旬的童年,已经不缺食物了。只是当地人的饮食习惯,崇尚水菌对身体的脾益。
水菌的学名就叫地皮菜,贴着地面长的,墨绿色如一小滩凝固的水状。拾取容易,清洗却很难。
我们择洗了一些相对好的,用竹签穿成长长的串串,和三两好友玩起了售卖的游戏,用叶子当钱进行货币交易。
玩得再好,但凡是人群里有谁大喊一声章古佬来了,大家便会如受惊的小兽一样四下散去,然后快速的跑回家关门闭户不敢出来。章古佬是个发花癫的人,用我们客家话来说,就是想人家姑娘想疯了。
起初,我也不知道大家为什么都这样。就好奇地问:“哲哥哥,什么是发花癫?”
“嗯……嗯,就是,就是比如,他和人家姑娘恋爱,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对人家姑娘还日思夜想,故而疯了。”
哲哥哥这样说,我笑得前俯后仰,一脸天真地问他:“那以后要是哲哥哥有姑娘了,人家不要你了,你也会像章古佬一样吗?”
“羞不羞,你小姑娘家家的说这些,不害臊吗?”
好像也是,于是我用力哦了一声,意思是我知道了。然后便不敢再说话,但是言情爱,女生总是容易吃亏,就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