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漫天,给草木镀了层层叠叠的碧色,夹杂着泥土芬芳,似万物复苏之势。
散落至西洲每一天土地,百姓们的脸上笑逐颜开,雨音似击玉石般格外悦耳,无人撑伞享受这份喜悦。
段言泽一身墨袍从滂沱雨幕中踏着马归来,淋淋雨滴从额头浇至双肩,流动的雨渍遍及浑身,似披了一层水帘流淌,一路奔波到紫宸殿。
他还记得那日,皇兄同他讲起尤厘公主。
像是在意料之中,但亲耳听到让他不由震惊,“和亲?”
“你不愿意吗?”段言毫问。
尤厘是一个好姑娘,对她确有情,但这情中又有几分是喜欢呢?
他说不清。
最后皇姐来找他,告诉他不用和亲去了,她有更好的方法解决。
他眼底竟有一抹失望。
所以,他主动代表西洲去送尤厘回商宁,去见最后一面。
尤厘站在马车外踱步,忽地听到一阵马蹄声,她抬眸就看到那久违的身影,墨衣驾着马向她跑来。
段言泽下马,还是那副风流公子样儿,“怎么还不走。”
“我想等等你。”尤厘笑望他。
两人自上次闹不愉快再也没有见面,但他们都清楚这一走,可能就在也见不到了。
段言泽恍然一瞬,她想起初遇公主时的那片花丛,阳光把她照得极为耀眼。
就如此刻她笑的很好看,眉眼弯弯,明眸闪动似有一轮月映在她的瞳仁。
“对不起……很多事。”段言泽眸色微黯,低下头犹豫了下还是说:“那碗汤羹和茶水……都不是我熬的。”
无忧无虑的公主似乎什么都懂,她不想去计较,反而很放松对着段言泽轻笑,“但是你特意为我准备的,对吗?”
她当时的确生气,不喜欢被人骗,更不喜欢他高高在上,无人性的言语,不把商宁小国放在眼中的轻蔑。
那一刻多日做的美梦如梦初醒,她喜欢的是短耳,不是眼前的二殿下。
但能让西洲二王子放下架子当她的侍卫,她也是有几分本事。
哥哥是这样和她讲的,有好感但却不是爱。
她想这也够了。
两人对视,眼眸流转出不舍的目光,挽留的话却始终堵在嘴边。
忽然天空下起了小雨,玉珠般点点落下。
“下雨了。”两人齐声说。
“西洲下雨了,我也该离开了。”尤厘抬手,雨珠落在手心处。
她能来本就是为西洲降雨,现如今雨水来了,她也该走了。
“保重。”段言泽颔首,抱拳。
“保重。”尤厘浅浅一笑,回礼。
马车渐行渐远,段言泽踏马而去,谁也没回头。
他们其实很多地方都很像,也罢也罢,有缘无分。
只是,他们后来都不知。
西洲二王子哪都没去,不再游山玩水,而是在宫墙之内守着这片江山。
商宁嫡公主不再做被保护的金丝雀,承担起宫中事务,看尽冷暖。
*
雨夜中,一白衣独自撑伞缓缓站在宫外,用灵力从屋外探去。
宣王醒来后,愣了许久叫人把门窗严丝合缝的关上,久久的坐在榻上前。
时祁想,他应该是害怕下雨。
过了一会儿,宣王执笔落下一横有力的字。
——雨落纷纷,吾妻命换之,其亦冲散吾。
宣王应是隐约能猜到什么,时祁不敢告诉他太多,只要段棂好好修炼是有机会下凡历练,顺道见见故人,仙界也不会多说什么。
他确定宣王无大碍后,转身回了住处。
苏姬早就躺在床上,盖着被褥乖乖等待时祁。
雨势过大,时祁运行内功已经抵住了一片雨,但他怕过于明显,肩膀还是被雨水打湿了一小块。
他皱了皱眉,刚到门口便转身去了浴室。
苏姬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盖着棉被的身躯更加紧张,她起身吹灭烛火,只留一盏若隐若现的火光,恰能照清彼此的脸,视线中再也看不见任何。
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人,苏姬偷偷换了上次那种涩涩的衣裙,她就不信时祁能忍得住。
良久,久到苏姬差点以为时祁在水里泡发了,她的被子才被掀开一角,身后一沉,潮湿的身子紧贴着她。
他俩一直盖一张被子,睡着两个帛枕,但最近时祁格外喜欢枕着她的,嗅着她的秀发入睡,等天气再炎热一分,她才不要和他挤一张床。
今晚就忍忍罢了。
苏姬放心不下灵石,问起他,“道长,长公主飞升算是心甘情愿吗?”
灵石需得宿主愿意才能凝聚起灵力。
时祁点头,“她用西洲子民的性命来成全自己。”
他还记得那日,长公主满眼愧疚,“我已不配拥有这块灵石了,这是我为苍生做的最后一步了。”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长公主就是雨神了?
“被河婆劫持那日,她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所以定是知道灵石的力量,而且并非凡人。”
一旦下雨她马上就要飞升,长公主想再陪宣王一段时日,她选择用灵石封印雨水,也是有愧,把灵石交给了更需要它的时祁。
她本就心善,不忍心看百姓因干旱而失去一切,提前储蓄水库。
眼看要拖不下去,她才不得不走,再不走有人会因喝不上水而丧命。
天雷不仅是劫数,也是对她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