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身影慢慢的转过来,月光洒在她身上,影影绰绰,映的她像乘月下凡的仙子,她见到来人,顿了顿,道:“表哥。”
姜珏笑了,道:“表妹。”
姜珏和黛玉的交集少的可怜,但这个略显生疏的称呼却好像一下子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让他们同时想起了多年前一同为林如海守灵的那个夜晚。
“虽说是夏日里,夜里还是凉的很,表妹还病着,不该一个人站在这里的。”姜珏道。
黛玉道:“我出来透透气。”
“今儿家里乱了一天,表妹也觉得吵得很。”姜珏道。
黛玉道:“吵一些显得热闹,倒没什么不好的。”
也许是因为黛玉总是病着,要静养,所以她并不排斥热闹。
姜珏笑道:“没有吵到表妹就好。”
黛玉道:“没有。”
姜珏就着夜色看着黛玉的表情,想到太医说的郁结于心的话,怕她真出什么意外,斟酌道:“我送表妹回去……”
“表哥。”黛玉忽然道。
姜珏忙道:“请讲。”
黛玉只是忽然想到父亲去世之时,她多日哭都不知道怎么哭了,却在这个人面前哭了。有时候,面对陌生人,人们更愿意说些和亲近的人说不出口的话。如今,黛玉和姜珏已经算不得陌生人了,可他们其实又从不熟悉。
黛玉道:“我有句话想说。”
姜珏立即道:“无论你今日说了什么,绝不会有除你我二人之外的第三个人知晓。”
黛玉哽咽了一下,道:“多谢。”
姜珏做洗耳恭听状。
黛玉被沉重的心事压抑的几乎没有力气了,她不得不倾诉出来。
林然和林氏固然亲近,可说给她们听,不过是让她们跟着忧心,姜家无法对抗国公府,黛玉也不能让她们因自己而涉险,她只能闷在自己心里。
也许是姜珏这个在林然嘴里靠谱的大哥哥给了黛玉信心,也或许是他在父亲受伤时承担起责任的坚决,让黛玉相信他能说到做到,绝不会像别人吐露这件事,也或许是,那个晚上愿意陪着她哭的人,让黛玉相信。
“我外祖母想要我嫁给宝玉。”黛玉开门见山的说,也不管姜珏还记不记得贾宝玉这个人,“她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没了爹娘,嫁到别人家里去,将来若是受了欺负,谁能给我撑腰?舅舅表哥再亲近,到底不是正经岳家。”
“我自幼在贾家长大,和宝玉又是青梅竹马,外祖母又疼我,听起来是多么完美的天作之合啊!”说到这里,黛玉忽然冷笑了一声,“外祖母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还没有那么笨。”
姜珏跟着黛玉的话想了想,贾宝玉,就是荣国公老夫人最疼爱的那个孙儿,自幼混迹内纬,是一个不爱读书的……纨绔子弟?不大清楚,明日找人去查查。
黛玉接着说道:“我父亲去世后,留给我的家产全由外祖母保管,那时候正好赶上贤德妃回家省亲,贾家要盖省亲别院,贾家的银子不够,便挪用了不少我家里的银子,他们那时也许想着来日周转过来,便将这个窟窿填上,天衣无缝。可是这些年,贾家的日子愈发难过,入不敷出,别说是填上我们家的窟窿,他们自己眼看着都要撑不下去了。”
“我父亲当日言明了,除了我的吃穿用度,剩下的都是我将来的嫁妆,可他们挪的太多,不能用这个遮掩过去,何况,堂堂国公府,养一个外孙女还要花她自己的银子,他们也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可是,这一切却遮掩不过去,将来我出嫁,嫁妆单子一摆,就露馅了。于是,他们想出来了一个好主意,我嫁到贾家来不就好了,那样我的嫁妆本就是贾家的东西,贾家人用贾家的银子,我日后即便发现了又能说什么?”
“外祖母本就满意这桩婚事,舅妈为了这些银子,再不喜欢我,也只能勉强自己愿意。”黛玉冷冷道,“他们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可真是……姜珏听得目瞪口呆。
姜珏还记得当日林如海分完家产留下的那几本账本,上头明明白白写了林家家产几何,黛玉又能得多少。林如海做到如此仔细的地步,贾家人还敢私自挪用,只能说是太无法无天肆无忌惮了。
不过,贾家有依仗,可以肆无忌惮。
他们是国公府,家里又有位贤德妃娘娘,这位娘娘去岁还给当今添了个小皇子。陛下偏宠中宫,后宫里除了皇后娘娘,育有子嗣的妃嫔寥寥无几,贤德妃却极有福气,她并不受宠,却生了位小皇子,虽然皇帝对除了皇后所出的子嗣都淡淡的,可小皇子到底是皇帝的子嗣,这让贾家又添了不少底气。
按理说这些宫廷秘闻姜珏没有渠道知道的,可架不住孟杨才回京,几年不见他进宫见了姐姐一趟,出来就想把各种见闻找人说说,可他家里人人都知道这些事,他京城里那些朋友也早就知晓,说起来没什么趣味,于是他就通通倒给姜珏了。于是,姜珏被迫听了一耳朵皇帝的家事。
“我虽然无力为表妹解忧……阿然同你说过吗,我同承恩公家的公子,乃是至交好友。”姜珏忽然道,“林姑娘,你若是想讨回公道,姜家自然不敢对抗国公府,但我想,陛下还是很乐意抓些国公府的短处的。”
皇帝瞧那些太上皇的老臣不顺眼很久了,这也是姜珏听孟杨说的。
黛玉有些惊讶,她只是想把闷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并没有想向姜珏寻求帮助的意思,她摇了摇头:“若是惊动陛下,国公府恐怕……外祖母教养我一场,我不能恩将仇报。”
姜珏叹气:“这世上,做好人通常是没有好报的。”
黛玉苦笑:“贾家养我这些年,那些银子不过是些死物,外祖母同我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