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的大船无法在内陆的运河中行驶,一行人是另坐了船回到京城的,皇帝亲派朝中重臣到码头迎接,周遭百姓行人全被肃清。
这几年因路途不便并没有消息传回,直到一个月前船队靠岸,这次出海领队的承恩公之子孟杨先行下船,他送来的折子早呈递到皇帝跟前,跟随礼部尚书前来迎接的鸿胪寺卿悄悄抬起头来看向孟杨身后那几十个金发、红发的异族人,他们都是奉本国国王之命带着国书前来和本朝建交的使臣。
孟杨和各位大人见过礼后,又将这几位使臣给各位大人一一介绍,鸿胪寺卿何值注意到首先他将一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青衣书生叫到了跟前,这位书生容貌俊秀,年纪不超过弱冠,眉目间平淡从容,面对着这样大的场面与这么多的内外朝臣,却如入无人之境,波澜不惊。
孟杨笑道:“这是姜珏。这几位使臣来自十二个不同的国家,他们分别说十二种不同的语言,除了姜珏,我们这些人里还没有能将这十二种语言全然熟练应用的。因而,本次各位使臣来朝,尚需这位姜公子为我朝陛下充作翻译。”
何值先是暗暗点头,觉得有理,一顿又觉出不对来,即便这十二国的使臣说十二种语言,可本朝却只有一种语言,只要确保我方与对方交谈无误,只需要一位精通本朝与外国语言的人就是了,这样的人找齐十二个想必不是难事。能精通十二国语言必然是件奇事,但倒也不是多么的不可或缺,这不过是孟杨想要彰显这位姜公子的特殊罢了。
何值不由得多看了姜珏几眼,只见他依旧是目光平淡,谦恭有礼,似乎意识不到得到承恩公之子的看重有多么的值得受宠若惊。
在何值的思绪信马由缰时,前头礼部尚书已经一一见过外国使臣了,接着便是鸿胪寺卿,何值收敛思绪,淡笑着上前。
待码头上的礼数过完,外国使臣们交由何值带去驿馆安置,有随行的人员充当翻译,为两方交流做桥梁,那位被孟杨夸赞过的姜公子则随着孟杨离去。
何值再次注意到,各国使臣说着不同的语言却只在同两个人作着告别,一个人是孟杨,另一个便是姜珏。何值再次对他侧目而视,这次,姜珏回视了他,那双比寻常人似乎黑了一些的瞳仁看过来,依然是淡淡的。
“姜珏!”孟杨叫他,“知道你想家,快回去罢!等我去陛下跟前给你请赏!”
姜珏回过头来,轻笑道:“些微寸功,不敢上达天听。”
孟杨才不理他,径直道:“等着啊!”
姜珏苦笑:“还请公子不要添油加醋,只管如实说来。”
“哎,你这可就不对了!”孟杨一挑眉,“我是那种人嘛!咱俩好哥们,我还能不向着你?”
行吧,姜珏心想,我这个攀附权势的名声是洗不掉了,他默默叹口气,决定还是依着一路上那样,随波逐流最省心不过了,便道:“多谢……我先行一步。”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这位不知底细的姜公子便抛下承恩公之子率先骑马跑了,众人面面相觑,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孟杨却好似司空见惯,先安排人把姜珏的东西给他送回家里去,又让剩下的人该回家的回家,该随他入宫见皇帝陛下的入宫,各人就此分道扬镳。
先说姜珏这边,因码头不许人聚集,姜珏也提前来了信,不用家人去码头上迎接,是以姜珏慢悠悠骑着马直到家门前才停下,下人们一见了来人,急匆匆就跑进去回禀。
姜老太爷和姜老太太早就坐立不安,领着一家人在二门前等着,听到下人来报,各自搀扶着迎出来。
姜珏疾步进来,在祖父祖母跟前跪下,叩头道:“孙儿拜见祖父祖母……”
姜老太太早已泪流满面,姜老太爷也洒了泪,林氏扶着姜老爷跟在后头,也早已忍不住几次轻拭眼角,姜老爷瞧着好些,眼眶却也湿了,林怀和林然也止不住眼泪。
姜老太太搂着姜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林氏忙过来劝着,姜珏也缓过来,慢慢劝着老太太,姜老太太这才好些。
姜珏又给姜老爷见礼:“父亲安好。”
“好!”姜老爷哽咽了一下,才道,“几年不见,阿珏愈发的像个大人了。”
一说起几年不见这个事,姜老太太才停下的眼泪又要哗哗往下掉。
又有下人来回,说是给大爷送东西来了,姜珏道:“引着人先放到我院里去。”
下人领命下去,姜珏一行人则是往正厅去落座。
姜珏扶着姜老太太,一路听她问自己住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等话,姜珏耐心着一一回答,没有一句说不好的,姜老太太听了先是高兴,坐下来后又道:“竟哄我!听着竟是事事顺心了,难道外头还比家里好?”
姜珏笑道:“外头自是比不上家里,只是孙儿因缘际会之下与本次领队的承恩公之子孟杨结为了至交,颇得他的照顾,所以一路上还算是顺心。”
“承恩公之子?!”姜老爷震惊道,“那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弟弟啊!”
“是。”姜珏道。
陛下与皇后感情甚笃,育有三子二女,皇后之父是为承恩公,皇后长兄为承恩公世子,皇后另有一幼弟,便是孟杨了。
姜老爷喜道:“哎哟,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啊,天大的喜事啊,那可是皇后娘娘家……”
“喜什么喜?”姜老太太瞪了儿子一眼,“你也不问问你儿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知道喜?喜从何来?那还不是你儿子吃苦受罪得来的?值得你这么高兴!”
姜老爷呐呐不敢言。
林氏赔笑道:“老太太说的是,珏哥儿这一趟出去可是受苦了,如今家来了,可要好好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