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配成后,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送了过来。她盼着皇帝日夜焚香,好早入地狱。
皇帝惜命。她爱看皇帝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却无可奈何的模样。他会慢慢病重,求医无用,求神更无用,直到死去的前一刻,死亡的恐惧始终如黑云一样压着他,让他——不得喘息。她喜欢这样的场景。
就像皇帝说的那样,她的狠毒早已超过旁人百倍。
安陵容松手,拉开与皇帝的距离。她睁睁眼,可仍然看不见皇帝的脸,不禁呆呆道:“我看不见你了,你死了吗?”
皇帝道:“你病了。”
安陵容听不见他说话,“亲近者杖杀”一遍一遍在脑海中回响。她张张嘴:“你听见有人说话了吗?”
“是朕在说话。”皇帝拍了拍她的手,到底有些可怜她:“等你生了孩子,朕就封你为妃。”
“什么妃?”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宓妃’如何?”
“听不懂。”安陵容面无表情,伸手扫掉了皇帝的帽子。
皇帝已经有些习惯了。他闭眼不语,拨了拨手里的串珠,也不叫苏培盛捡帽子。
倒叫苏培盛捡帽子不是,不捡帽子也是不是了。
安陵容离开他怀里,退几步,盯着自己身上衣服袖口的梅花花纹发呆,道:“我有公主的,你不知道吗?”
“你生的是个小阿哥,朕与你未曾有过公主。”皇帝也不知自己重复了多少遍这句话。
安陵容低头,高高在上俯视皇帝,嫌弃道:“那你为什么还不给我封妃?”说着一甩袖子,袖子打在皇帝脸上。
皇帝眼皮微动,对苏培盛道:“你记着,等惠贵人生了孩子,大封一次后宫吧。安嫔晋宓妃,惠贵人晋惠嫔,莞贵人晋莞嫔……”
“雪砸我头上了。”安陵容忽然仰面,欣喜地打断他:“外面下雪了。”
什么雪能飘这么远?
皇帝望向门外,外面天朗气清,看不见飘雪,随口附和道:“今年的雪确实大,点点扬花,片片……”
安陵容又打断他:“我好像还会做糕点。”
她想皇帝吃掺了微量铅粉的糕点,天天吃,顿顿吃,吃多了,皇帝也就死了。
她在杀死皇帝这件事情上有着极大的耐心与恶意。
这还真是个疯子,想一句说一句。皇帝附和道:“对,朕记得你会做糕点,做好了送给朕看看。”
雪好像大了。安陵容听不见他说话,痴痴掠过皇帝,迈过门槛,倚门回首,对他道:“雪太大了,我该回去了。”
宝娟牵着她向外走。又跨过一个门槛,安陵容看见墙下立着的年轻道士,忽然顿住脚步,问他:“你会做法祈福吗?你能给我的花祈福吗?我每天都好好喂它,它终于死了。”
“会。”年轻道士点点头,很快反应过来,慌张摇头:“……还不太会。”
安陵容眨眨眼:“那你一定要给我的花好好祈福。”
年轻道士应喏,等安嫔的轿撵走了,才敢抬头,呆呆道:“那就是安嫔吗?她……”后面的话无端顿住,却是怎么也不肯再说了。
安陵容靠在轿撵上,迎面遇上领着宫女看望甄嬛回来的沈眉庄,不禁探出半个身子,和她招手打招呼:“姐姐!”
沈眉庄福了福身。
安陵容收回手:“我做了个梦,梦见我醒了,看见你坐在床边看我。”梦里,沈眉庄整张脸都没有颜色,艳色的血从紫色的敞衣下缓缓流出,蜿蜒至卧榻边。
安陵容看了她一会,好奇道:“我们认识吗?”
沈眉庄扶着肚子,没有说话。
安陵容顺着她的动作看向她的腹部:“我能不能摸摸你肚子里的孩子?”
她是一个疯子。
沈眉庄不语,沉默拒绝。
安陵容怔怔看她,好半响,才侧首和宝娟说话:“走吧。”
等她的轿撵又开始动,沈眉庄盯着她的背影,心里又生了一些悔意,几番挣扎,到底还是喊住了她。
安陵容欣喜地下了轿撵,弯腰趴在沈眉庄肚子上,好奇她肚子里明明没有孩子,为什么还要这么小心。
“我听不见他。”
“他还小,还不会说话呢。”沈眉庄露出一分笑意,意识到这她愣了一会,很快收起笑。
安陵容并没有看见她脸上的笑,直起腰瞧着她肚子发了会呆,忽然想她一定是怀了一个怪物。
沈眉庄再次福身告退。
“姐姐……”安陵容突然喊住她,“雪天路滑,你走慢些。”
沈眉庄脚步稍稍一顿,微不可察。
等她走出一段路,安陵容抓住宝娟的手痴痴问道:“那是谁?”
“是惠贵人。”宝娟答道。
“我……不记得了。”
夏日炎炎,苦蝉添噪,沈眉庄屋里有个宫女茯苓煮的酸梅汤味道极好,沈眉庄每次都要喝上四五海碗。
她送过一次酸梅汤到清凉殿,那颜色太可怖,安陵容只尝过一口便不敢再喝。
入夜,皇后领着满宫嫔妃聚在沈眉庄的采月阁。
皇后含笑道:“惠贵人,本空看你气色真好,这一胎一定平安健康。”
众人面上带笑,纷纷附和。
独安陵容坐在角落里,不言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华妃瞥她一眼,一手轻轻抚过头上的步摇,翻了个白眼。
皇帝携甄嬛款款而来,道:“今日倒巧,你们都在这儿。”
众人忙起身请安,只有安陵容发着呆,听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