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小宝,你看啊,你不也能好好和人交流吗?秦叔叔家的儿子,你别看他穿几个破大洞的裤子四六不着的样子,但性格还挺好,陪秦叔叔和游英阿姨出门散步……听你游英阿姨说他很孝顺,经常带他们出去旅游呢,要什么都给买呢……”
“小宝……”云秀芝捂着嘴巴上前想要抱住云悠然,却被云悠然抬手挡住了,“别碰我!”
云秀芝心脏一滞,记忆仿佛被拉到八年前。
偌大的病房,云悠然眼神空洞地缩在角落里发抖,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或许一个轻微的举动、或许一句悄悄话、或许一个眼神都会激发她的异动,没人知道激发她暴动的缘故,又或许是共同存在一个空间就会激发她的病情,所以没有人敢轻举妄动,然而只有许文佩的声音能让她放下戒备,也只有许文佩能靠近她。
作为母亲,十月怀胎的女儿并不允许她的靠近,甚至在听到她的话同时云悠然便缩躲成一团,云秀芝心脏早已破烂不堪,倒在丈夫怀里哭泣。
可是没办法,没有人知道云悠然犯病时会不会伤害自己,没有人知道云悠然的病什么时候会好,他们只得听从汤教授的医嘱,远离她。
只能隔着那一层玻璃看看她。
整整半年时间,只有许文佩能够靠近她,能够跟她说说话,作为母亲她做不了任何事情,只能呆在病房外看着她接受治疗。
云秀芝捂着嘴巴哭泣,眼泪像打开的水龙头汪汪下流。
她想摸一摸云悠然的脑袋,想抱一抱她,想告诉她妈妈在。
可她不敢,八年前的记忆太深刻,深刻到她每每回想起来心脏便抑制不住的抽痛。
暖黄色的灯光照在哭泣的两母女身上,云悠然抹了抹脸颊,吸了一下鼻子:“对不起,妈妈,您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儿时为讨欢心,芭蕾舞、钢琴、小提琴、油画都听从安排而学的。又因云秀芝曾说做人不能太贪心,从而克制自己,喜欢的娃娃从来不敢多要,喜欢吃的东西也不敢多吃。
可是长大了的云悠然累了,她连自己都没法取悦,怎么还可能像儿时那样听从安排,取悦他们开心?
“我累了,妈妈。您先回去休息吧。”云悠然瞳孔散大,眼睛空洞无神地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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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魏振华看着妻子眼睛红肿,抹着泪水进入卧房,不禁挺直腰杆慌张问道。
“都怪你,”云秀芝瞪着红肿的眼睛:“都是你的馊主意,说什么骗小宝一个人出去散步,她现在跟我们生气了,你说你整那么多做什么?!”云秀芝将一肚子委屈撒在丈夫身上。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怎么又怪我了?”魏振华拿着纸巾给妻子抹眼泪哄道。
“我心脏疼,”云秀芝忽然捂着心脏的位置说道:“老公,就这样吧?好不好……她如今心智正常,生活能够自理,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就够了吗?至于出不出门,交不交朋友,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呢?……”
一想到云悠然八年前失了心智,生活无法自理,云秀芝心脏便不可抑制地抽搐,觉得如今小宝只是不愿意出门,害怕和人交流而已,并影响生活。
何况小宝有他们。
魏振华安抚般拍着妻子的后背,叹了口气:“秀芝,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情做了就不能回头了?慈母多败儿啊……”
云秀芝一把推开丈夫的手,怒视道:“你什么意思?你说我败儿?之前就试过了,她回来就不高兴了,你还不知道她吗?她是发脾气的性子吗?刚才……就在刚才,她吼我,让我别碰她!……老魏,你知道的,小宝哪里哪里是发脾气的性格啊,她这是在怪我们啊……”
云秀芝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指着门外:“她她……在怪我们……怪我们啊……”云秀芝奔溃大哭。
“怪我们嫌弃她……怪我们逼她啊,老魏,”云秀芝痛苦的直摇头:“你要做什么我是管不了了,……总之以后,我不会再逼她……她要是被你们逼得犯病了,我跟你们没完!……我们小宝现在能吃能喝还每天打扮的美美的就够了……”
“你怎么就不懂呢?”魏振华挑明了讲。
既然经过治疗云悠然能好,那么她必定也能克服恐惧,面对黑暗和人流,假以时日她就和正常人一样了。
“我都知道,你的想法很好,那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参与,行吧?”云秀芝破罐子破摔,捶胸哀戚道:“小宝这些年都造了什么孽啊,过得这么不如意……老天爷,我们魏家和云家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你让我承受好不好,别再让我的女儿承受了,求求你……”
云秀芝跌落在地,跪着求苍天。
魏振华不忍直视,也动手摸了一下脸上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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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欧蕾猫着步子一步一步摇晃挨近云悠然,在她的脚边蹭了蹭。
浅黄的灯光此时此刻黯淡得让人心绪不宁,头痛欲裂,平时淡淡的黄色暖和而温馨的灯光这时候却让人心烦意乱。
随着一声开关,淡黄的灯光霎时变成了一片炽白,耀眼的灯光刺痛云悠然的眼睛,顿时眯起眼睛。云悠然皱着眉毛又换了彩色灯光,却发觉多变的灯光更加让人心里烦躁,于是最后都关了,只留了一盏床头的小台灯。
她默默地背靠床沿屈膝坐在地上,蜷缩在台灯附近,双手抱膝,额头抵在膝盖上。
窗边的风吹起窗帘,帘子拍打着墙面有一下没一下地嗒嗒响起,恍惚间云悠然有点想念春天窗外小鸟叽叽喳喳、夏天的蝉鸣,和凌晨时由远及近传来的蛙叫声。
那些是可以驱除云悠然内心烦躁的存在,是治愈心灵的声音,光是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