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问道:“那他出言辱你时,你为何不反驳。”
“我眼盲,腿脚也不好,万一打起来,占不到好处,想着日后再与他清算。”
顾即是言语间温声,却透着一股子不威自怒的狠劲。
柳梁若没细听,只顾着瞧着他的伤处,好好一个贵家公子,偏偏成了这般。
“你的伤……何时能好?”
顾即是诧异的抬头,辩别着柳梁若的方向,轻声说道:
“母亲已逝,我一个残废,伤是否能好,已经不重要了。”
顾即是对一切皆是淡然,没了以往的自在随心,柳梁若上前几步,柔声道:
“我出生那日,爹爹便战死在了边关,他这一生功绩无数,凭的不是一具完好的身子,而是一腔热血……”
“……听娘亲说爹爹是左手持剑,右臂自小便不生长,应是娘胎里带出的毛病,他能凭功位居平王,顾即是你为何不可?做个文臣,亦能展平生抱负。”
顾即是心中的枷锁松了松,他转动着轮椅,嘴角多了一抹笑意。
“柳梁若,多谢了。”
“何需相谢,你我是同窗,相帮本就是应该做的。”
顾即是会心笑了笑,见多了污杂心思,遇上个清尘脱俗的,便觉的格外珍贵。
他正欲说些什么,远处的暗卫现了身,在他耳边低语,顾即是脸色微变。
“你因我失了求学机会,等我寻到新夫子,便请他一道教你,如此你也能安心归家,不必担忧长辈责罚。”
顾即是理了理心绪又道:“柳梁若,你为我出言,日后顾家允你一个条件。”
语毕,还不等柳梁若回话,暗卫已经推着顾即是走了。
柳梁若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愈发觉着可惜,对于那个条件,她并未放在心上。
进府时发现娘亲还未归,她才在阁中坐了一会,窗外便落了雨。
“玉梢,娘亲出门时可带了伞?”
“没呢,夫人今早走的急,说是出了几匹新布,要去看看成色。”
柳梁若眉头染上了忧色,娘亲淋了雨,总会受寒,每每都会难受大半个月。
“玉梢,给我备辆马车,我得去给娘亲送伞。”
柳梁若也不耽搁,起身下了阁楼。
玉梢赶忙撑伞跟上。
马夫年尤驱车最为稳当,柳梁若特意选了他,落雨后的地面潮湿,车轮上沾了不少泥,好在年尤有经验,选了条捷径。
柳梁若抱着油纸伞,只恐去晚了,娘亲闯入雨中,一路无话,只闻得马蹄声声。
一声嘶鸣,马车突然停下。
“年大叔,可是到了?”
“小姐,前面有几个伤者拦住了去路,马车过不去。”
柳梁若掀开帘子,一眼就认出了顾即是的轮椅,地上满是血水,却没见到顾即是,反倒是躺了不少黑衣刺客。
她心中一急,也顾不上泥土会染湿衣裙,行至近处才发现没一个活口。
朝着北面走了走,才发现顾即是靠在石壁上,四方满是血水,而他生死不知。
柳梁若撑伞小跑过去,为他遮着雨,轻声唤道:“顾即是,顾即是。”
少年郎眸子松动,良久才睁了睁眼,“你是谁?”
雨声过大,他又瞧不见什么,只恐是刺客。
“是我……柳梁若。”
顾即是伸了伸手,应是不愿连累她,哑声说道:“危险……快走!”
柳梁若拿出柳枝帕子擦拭着他脸上的血迹,正色道:“你的人与刺客同归于尽了,不必担忧什么,如今重要的是带你归家。”
柳梁若扶不动顾即是,好在马夫年尤的力道大,将他背上了马车。
柳梁若望了望手中的雨伞,便只能劳烦同来的玉梢去给娘亲送伞,而她则送顾即是回府。
马车之上,她靠在一角,让顾即是躺的舒适些,自她与他相识以来,顾即是就没安好过。
柳梁若不由得叹道:“齐君公主在时,他们个个对你恭敬,不敢得罪,如今竟连刺杀之事也敢做了。”
“失了势没了权,便人人可欺,向来如此。”
顾即是眉宇淡然,躺在马车中休息,让他渐渐恢复了不少气力。
“顾即是,你若手握权柄,是不是就能报仇了?让背后之人,对你忌惮不敢伤你。”
顾即是怔了怔,心中升了些希冀,“我一介残身,谈何容易。”
“身残又如何!先帝那朝的陈尚书不也是个哑人,却以雷霆手段将户部清明,工部的刘侍郎亦是双腿失了力,以才学造了不少国器。”
柳梁若句句劝慰,顾即是浅浅笑了笑,这阵子,他寻不到一个说话的人。
“借你吉言,倘若真有这么一日,你可否来为我道贺?”
“为何?”
“除了舅舅,我只识得你,成了权臣,若没个来客,倒是凄凉了些。”
柳梁若微微侧目,悠悠笑道:“那便说定了,你可别再遭人暗算,这次是你运气好,我正巧要去给娘亲送伞,才遇上了你。”
顾即是闭目听着柳梁若的声音,渐渐睡了去,自从齐君公主逝世,他有一阵难眠,今日竟入了眠。
许是马夫年尤驾车稳当的缘故。
径直去了公主府,听说是自家公子,丫鬟仆从一一来迎,柳梁若送了人,便离开了。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着实不便进府。
回到柳府时,梁夫人已在阁楼等着她了,柳梁若怕娘亲责罚,一直垂首未言,好一会才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