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伤时要更加明亮。
渐渐地,伤口不再流血,弹|头被一股不可见的力量从血肉中推了出来,叮的一声落在地上。
叶烟的脸色好了一些,她伸手抚了抚龙,“足够了,我已经好多了。”
光芒逐渐暗了下去,龙萎靡地抬起头,虚弱地蹭了蹭她的手,说:【我这是还没完全恢复,我要是完全恢复了,这点小伤根本不是问题……】
它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垂下头,绕在叶烟手上:【我先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叶烟把龙小心装进胸前夹袋,环顾了一下周围环境。
这段不长的夯土墙大概是哪个朝代建的长城,一朝山河沦陷,改朝换代,这旧日的长城便没了人维护,岁月侵蚀,烽燧倒塌,包墙青砖也化作了周围百姓家的地砖门墙。
到最后,只留下一道土黄色的夯土长城孤独矗立在荒野中。
塞北的朔风蚀薄了墙体,也带来了草籽。贫瘠又少雨的旷野,土墙上有蓬蓬野草。
远远地,有人声传过来。
“那女的,你不是来报仇的吗?你想不想知道你爹是咋死的?”
叶烟动作一顿,扶着墙缓缓站起来。
“……他跪在地上,一个劲磕头求我们,求我们别杀他,哈哈哈哈,跟条狗似的,那哭的,鼻涕眼泪糊得一脸。”
张发平端着枪,漫无目的地走在荒野中,一面戒备着四周可能出现的女人,一面出言挑衅。
“他哭着抱我的腿,说家里还有个小女儿,求我别杀他,饶他一命……”
那个女人一直没出现,极度的愤怒与恐惧中,张发平说得越来越刻毒。
“你知道他咋死的吗?我让人弄死的,一铁锹砍到脑壳上,当时脑浆就流出来了,白花花的。你爹脑壳还挺硬的,铁锹拔了半天才拔出来,哈哈哈!”
“我不仅要弄死他,我还要让他身败名裂!他不是稀罕那个古墓吗?我让人全挖了,那古董真值钱呢,给我赚了一大笔钱!”
“我告诉你,你爹白死了,死得好,死得活该!”
叶烟知道张发平是在故意激怒她,逼她从藏身处出来。她知道,她都知道,可是为什么会尝到腥甜味道。她抬手摸了一下,原来是嘴唇被咬破。
没关系。
她努力对自己说,没关系,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习惯了,真的没关系。
叶烟如雕塑般立在夯土长城后,听着张发平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翻手,无声弹出甩棍。
当张发平走到附近时,她骤然扑出,在对方下意识地调转枪口过来时,她劈棍截停,如使鞭般,拧腰反手下挑,在他开枪前将枪口挑歪。
当张发平下意识扣死扳机时,一串子|弹飞上了天,直到弹|夹被打空。
没了枪,张发平就是被拔了爪牙的病虎。叶烟一棍将他劈倒在地,劈头盖脸地胡乱打下去,直打得对方满地翻滚,哀哀惨叫。
叶烟打得累了些,停下手,拿衣服撕开的布条捆住了张发平的双手,然后把他地上拽起来,像牵牲口一样扯着他,朝山里走去。
张发平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后,嘴里污言秽语地辱骂着。但当他发现这个方向是去往那座辽金古墓的时候,他忽地就委顿在地,怎么也不肯往前走了。
“我愿意坐牢,让我去坐牢!我要见警察,我要自首,让我去警察局!”
叶烟恍若未闻,只是在他赖在地上不肯走的时候,用甩棍狠狠给他来上几下,逼着他爬也要爬过去。
终于来到古墓的原址前,这里满地杂乱土石,野草丛生,如果不是不远处的那座破败荒庙,叶烟几乎要认不出。
她按照当年墓坑的方位,把张发平推过去,围着他转了两圈。
张发平涕泪横流,软得站也站不起来,瘫成一团。
他知道叶烟带他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了。
在古老的民俗中,尚在人间的亲友们,向亡者供奉的不是什么纸钱牲畜,而是以血食相祭,使亡者在九泉下也能得意啜饮享用仇人的血与肉。
“别、别杀我,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求求你!”
叶烟说:“你有什么话,不用和我说,去亲自和我父亲说吧。”
太阳将坠入无尽黑暗中,最后的光芒铺出漫天赤色云霞。云州的天格外高远,那云也格外清透,像是染着大团血迹的巨幅绸缎。
在这殷红光线中,叶烟举起甩棍,棍体漆黑而刚韧,用尽全力下砸时能够轻易碎开坚硬颅骨。
当甩棍携劲风下劈,张发平的脸狰狞到变形,他不顾一切朝叶烟撞了过来,被捆住的双手间持着什么东西,重重刺向叶烟!
咔嚓。
张发平的额头正中缓缓流下红红白白的液体,整张脸变了形,表情永远凝固在目眦尽裂的这一刻,然后向后倒去。
当啷一声,叶烟手中的甩棍掉在地上。她低头看去,腹部插着一把尖锥,已插到了底。
忽然的头晕目眩,叶烟连着向后退了几步。
肾上腺素没能压制多久,剧痛像飓风般席卷了全身,从腹部那一处向全身扩散,肠子在蠕动,泛起奇怪的灼痛,好像在和尖锥摩擦。
她挣扎着,走到荒庙中,扶着腐朽木柱,靠着残墙,缓缓坐倒。有血从她的身下漫了出来,在渐暗的光线下,像是黑色的深潭。
叶烟半阖着眼帘,只觉得越来越冷,手脚渐渐麻木,没有了感觉。时间在此刻似乎拉长到永恒,又似乎停滞不动,而时间已经与她无意义。
眼前一切都看不清晰,她慢慢地,闭上了双眼,无声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