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夜,府内医师被二公子身前人请来了青台阁偏院,走的是被雪满满堆积而起的鹅卵石小路。走一步便要陷进雪地里拔出鞋来。
医师面上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背着药箱深一脚浅一脚累的直哆嗦,呵出白气。
云山看不过,提溜起人往南栖那处赶去。
又急又忙,老府医心头生疑,此处是二房的院子,怎的还与大房扯上了关系。
楹门一开,见得矮榻旁伤了腿的那姑娘,荷花羞玉颜,容华若桃李之色满临安也挑不出第二个来。
心头顿时明了。
细细诊脉过后拿笔墨要留下药方子,墨渍晕在宣纸上一瞬忽地想起云山唠唠叨叨嘱咐了一路:多加黄莲,开个能疗伤又温补不伤身的药方子,一日三顿不可少一顿。
老府医面上白须一抖,提笔落于宣纸上,交于立于一旁那丫鬟。
交代道:“你家小姐无大碍,以药敷于伤处化瘀,再一日服三貼老夫开的药方子不出半月便能好个完全。”
他看向从矮榻旁起身要行虚礼道谢的南栖心头叹了口气本着医者仁心提点道:“老夫观姑娘似有些后天不足之症,寒凉入体,每月总是会难熬些。另开了温补方子,姑娘还需细细养着。”
南栖接过老府医写的方子,看向上头细细罗列的药材,鹿茸党参之流就是将她攒了十余年的体己卖了也凑不齐一贴药。
心头这般想,面上却浮起笑意,苍白脆弱惹人怜。
绿墨见府医为小姐诊脉,又听闻伤的不重喝上半月药便好了,一时喜悦涌上眉梢。送了府医出门又想到如今这在兰陵公府,她上哪去抓药?
面上又喜又悲,仓皇转过身往屋内走,忽略了仍杵在门旁的云山。
她攥着身上那件翠绿比甲看着南栖支吾道:“小姐,不若奴婢明早去寻二夫人。她是您的亲姨母,定不会不管您的。”
南栖收回了盈盈笑意,将那药方子搁置于一旁,拿起适才翻寻出来的白瓷药瓶往手心倒。
红色的药酒气味浓烈沾了满手,她不适地蹙起眉。
听了绿墨的话心头无感,姨母自是不会不管她,但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尚且与萧二公子刚有了接触。
不知姨母对家中将她送与贵人的谋划是何种态度,若被发现她与大房公子有联系反倒不妙。
正要将那刺鼻的跌打损伤药往脚腕边抹门边却传来熟悉声音。
“表姑娘,我家公子有吩咐,您是府上客,即是因公子崴伤了脚。这汤药便由大房负责,一日三顿皆会按时送来。”
郎君竟清隽有礼至此,南栖头一回觉得蒙骗这般朗月清风之人是一种亵渎。
但她实在无法。
屋内静默一瞬,云山才听得那道微微虚弱如滚珠入玉的声音透过门边有些闷闷的传出来:“如此,便替我先谢过你家公子,待我好些了定亲自上门道谢。”
云山完成吩咐后往外头走,晚边的雪落的越发的大了。
他刚出了青台阁便在路口撞见位步履匆匆之人,斜飞入鬓之眉,面上通布桀骜。只着了件暗玉藤紫色蒲纹圆领袍,领口散漫交叠,任由纷纷扬扬的雪落满身。
此人正是二房的三公子萧衡,云山忽的想到三公子平日里不常在府上住,就算是在府上被二夫人念叨地烦了亦会跑到青台阁旁云台水榭小住。
他往边上避了避垂首道:“云山见过三公子。”
雪夜猝不及防在二房见到二哥的人,萧衡那双不肖似萧家人的狭长狐狸眸眯起,看向后头云山来时路,心头顿时明了。
唇边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他这二哥不是向来瞧着最是朗月清风,不近女色吗?
如今是怎了,原道不是不近女色,是他瞧不上眼。
他流连花丛良久,最是明白男人心思。
眉梢挑起,思忖着今日所见,想来引得二哥的是今日湖边见到那位红衣表妹吧。
萧衡面上看不出什么,笑着上前拍了拍云山的肩头笑道:“今日二哥的人怎么想到来我这处,要不要上我那坐坐?”
云山沉默摇了摇头,古板回话道:“公子那寻我还有要事,三公子请自便。”
语罢便往他身后路行去。
萧衡也不在意,咂了舌继续冒雪前行。
荒芜的不知名杂草茂密被落雪压弯了腰,他往左边石青板路上迈出的脚步一顿,拐了个弯往右侧南栖二人所在院落走去。
过往奴仆虽少,但年纪轻的小丫鬟见了他无不娇羞低头行礼。
唤一声三公子。
亦有二夫人安插在这的婆子从院门溜出往西处报信去了。
东侧的大厢房内,黄鹃瑟缩着身子,双手泛着些红肿水泡掩在衣袖下躲在门边。她去前头查看发现二小姐亦崴了脚,不过不同于大小姐灰溜溜逃回来。
人家被大房的人撞见,一行人护送着回来。
不论是真的崴脚还是假的崴脚,二小姐都在大房的公子那露过脸了。
反观此刻缠着纱布,坐于榻上因胡乱踢踏扯到伤处面目狰狞的主子,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滚烫茶汤泼后刺痛麻木的手掌。
失神的双目里头回露出些羡慕,同是丫鬟,二小姐待绿墨是顶好的。
若日后平步青云,绿墨是不是也能分一杯羹。
想到绿墨圆圆的面庞,倒是还不如自己。
若单看容貌,黄鹃生就一张瘦瘦尖尖的小脸,面庞白皙胜在一双眸子灵动水汪汪,倒是比身为主子的叶湘怡更娇俏几分。
心思起,如火星子乍落干草堆,狂燃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