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欲降魔,伏愿自变作微尘,东西南北章狂不知去处。”
佛唱声中,一方白云从佛口吐出,缓缓飘到五岳之上。把五岳比作帝山,那云还没有帝山上的一栋厢房大,可随着白云骤然下坠,孙元一掌下的五岳山崩地裂,竟霎时破溃,化于无形。
“神足印?!”
孙元一又惊又怒,瞪向巨大佛面。他不认得这张脸,更不知道“道”字辈中,孙元盛有孙道执这个徒弟。但他知道神足印,因为那是他多年前一趟出游西南,带回来的灵器,给了师弟孙元盛。
之所以给他,是因为这件半佛半道的灵器,在却念安神、稳固道心方面十分有效,至于用其驱邪降魔,他信心孙元盛不会这么做,也用不着这么做。可谁知道,师弟竟然将它给了别人?
孙元一此刻的惊怒,一方面是因为神足印摧毁了五岳决,更重要的原因,是能稳固道心的神足印是他当前急需之物。破关匆匆,他随身携带的东西中,恰好缺乏此类法宝。
可这颗神足印显然已经毁了,毁在这个不知姓名的控阵修士手里,毁在不识货的师弟手里!
“好,好!”孙元一气极反笑,“本座倒要看看,你这佛陀还有几分能耐!”
他蓦然张臂,身形后退数米,身居西北,面朝东南,十指掐诀,移步换影,以极快的速度踏过八个方位,最后站到中心。
他口中念念有词。以中关境界来说,咒诀早已无需从嘴中念出,而是神识如电闪般过一遍即可。但这次他要施展的破地招雷罡,威势太大,几乎要消耗他半身灵力,必须做得一丝不苟,才能不失威力。不然,以他当前持续塌缩的神识施展起来,极可能出现纰漏。
雷法,才是他修炼的本命功法。而破地招雷罡,他从未正经施展过一次。
因为从不需要。
“……狂风动山岳,震雷霹雳声,诸将助吾身,众将助吾行,急急如律令摄!”
最后两句咒诀,他几乎是怒吼着喊出来。
整座帝山蓦然震动起来。
天阳地阴,破地即破阴。那雷非从天来,而是由山根而至。随着孙元一手诀指向下方,无数埋藏于帝山内的纯阳之气汇流而来,聚集在八门金刚阵下方。他指尖出现了一点蓝光,愈来愈盛,最好好似晦暗天幕下唯一一颗闪耀无比的星辰。
随着那星辰一颤,阳气破地而出,奋为惊雷!
孙元一瞥向身边佛面,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似乎在说:来,施展你的能耐!
然而那佛像随着整座帝山蓦然一晃,竟化作了淡淡雾气,被猛烈的地雷引起的猛烈罡风扫荡一空。
他不由一怔,随即意识到,那阵内的控阵修士,早已是强弩之末。祭出神足印,已然是他最后的挣扎。
孙元一蓦然收指,星辰上行,地表涌动的阳气终于释放出狂野的力量。一道蓝色惊雷忽然出现在风暴之眼,好似一颗急速生长的雷电巨树,窜向四面八方的电流枝杈由内而外轰然击碎了整个气罩。
被束缚依旧的龙卷风暴终于得以释放,争前恐后地喷涌而出,霎时遮蔽天际。罡风和风暴交错刮扫着所能接触到的一切,连雷电化作的巨树都被大风裹挟,连枝叶带树干都混入疾旋的狂风之中。
触目所及,沙尘飞扬,电光霹雳,而这种惊人的混乱,急速吞噬着祖庭的一切。
柳望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板起许久的脸上,再次浮现起皱纹勾勒出来的微笑。
僵持许久的黄怀三人已然不知去向,他也毫不关心。他心念一动,化作一道黑光,出现在沙盘边上。
那不知何种材质做成的方盘之上,已然没有虚化的景物。整个底座已经布满蛛丝般的裂纹,只是没有崩碎。
崩碎的是它旁边端坐的人影。
孙道执犹如灰色石像,两手仍僵在沙盘上方,面容僵硬木然,但别有一番安详。狂风扫过,剥落他身上一层又一层香灰,碎落的香灰又被风席卷,化作一缕缕浅淡的细烟,消逝无踪。
“老兄弟。”柳望在他身旁停了一瞬,微笑道,“我都听到了。”
话音未落,他再度消失,出现在另一处。这里,没有上身的尸体被风吹得在地上翻滚,被他弯腰按住。
“辛苦了。”
他轻声道,青色火焰迅速爬上尸体,将其烧作虚无。而四周几乎能把人吹起来的狂风,甚至没能动摇火焰飘然的尖端。
柳望闭上眼,再睁开时,怀里已经抱着浑身浴血的叶凌。她还有气,断断续续地,若是有医疗兵在,想来还有救。
但柳望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昏迷的叶凌被熟悉的气息惊动,眼皮颤动着睁开一条缝。她笑了起来,又想到老师看不见自己的笑脸,艰难地抬起手,退下了右耳垂上的红色耳钉。
这个动作,让她被浮艇撞碎的胸前,又涌出一大股鲜血,顺着西服,顺着柳望的手,淅沥滴落,最后被风沙吞噬。
但她的表情中没有一丝痛苦。血迹给那张白皙娟秀的脸庞添上一抹娇红,使得她此刻露出的笑容,尤其明艳。
“老师……”她的声音终于不再空洞,比许多女孩儿都要轻柔,“你说,阿凌,是最像老师的吧?”
柳望微笑点头:“是。”
叶凌的笑容更深:“那阿凌,也要不懂事一次,老师你,别生气。”
她说着,用最后一丝异能点燃了手中耳钉。可等了片刻,手里依然是硬邦邦的触感,她能燃烧一切的鬼焰,竟对它没有任何作用。
叶凌的笑容苦涩起来。
“为什么烧不掉,为什么……”
“我好讨厌它啊,老师,我好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