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的灯跟着轮椅滑动的轨迹,一盏一盏地熄灭,最后停在江一鸣身边。
蜷曲着,枯瘦得不成人形的女人,身体僵硬,表情呆滞的男人,这仅剩的壁灯,犹如舞台上的聚光灯,将两人重合的影子投射在同一块幕布上,下半身拉得很长很长。
“苏寒~”
她仰头看他,嘴角弯起陶醉的弧度,突兀纤细的指骨从毯子里伸出来,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我不是苏寒!”
江一鸣被对方冰冷的触感冻了一下,瞬间从震颤和迷茫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于是,舞台剧有了第一幕——重叠的人影晃动着分开,一个融入黑暗,一个缩在光里。
“我们青梅竹马,在一起十几年了,你的眉,你的眼,你的体温,你的一字一句,我早就熟记于心,怎么可能会认错人?”轮椅重新转动,女人缓缓向他靠近,墙上唯一的影子随之划走,只剩下冷白空荡的一片。
她执着地想去牵他的手,但再次被甩开了。
“我说了我不是!”江一鸣绕开她,大步往前,跨进照射范围内,冷色的光投映在他略显烦躁的侧脸,显得格外的冷漠和不耐。
女人望着自己停在空中的手,怔愣过后,不由悲怆起来,她于黑暗中凝视他的背影:“是因为我变丑了,所以你不喜欢我了吗?”
江一鸣置若罔闻,脚步不停,探照的光轨追随着他缓慢移动。
“可你明明说过不会不要我的……苏寒……你这个骗子……”沉痛的控诉转为断断续续的哽咽,伴随着“咚”的一声闷响从身后传来。
江一鸣心头一跳,飞快转身,就见那个骷髅一样的女人已经从轮椅上跌落下来,正趴在地上,摆动身躯,艰难地朝他的方向蠕动。
“不要离开我……”
她惊惶地望着他,哀求他,汩汩的血泪从绷带底下流出,顺着紫斑遍布面目全非的脸,一滴滴地溅在深色的地板上。
“求你了……”
江一鸣眼里闪过一丝复杂,落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女人也是沈暮,只要是她,他就无法控制不去在意,不去心疼,尤其在对方还是一副饱受折磨的非人模样的情况下。
是谁把她变成这样的?
苏寒吗?
江一鸣心里无由来的堵,静默了一会儿,还是选择走回去,将趴在地上的女人翻了个面,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来。
太轻了,简直跟托着一根羽毛似的。
江一鸣眉头皱了皱,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直视前方:“我虽然和苏寒长的很像,但也确实不是他,你要找的那个人,现在正住在郊区的别墅里,他行动也不太方便,不过我可以送你去那边看看。”
在他带着保镖去别墅找沈暮的那一天,苏寒就忽然消失不见了,不过既然这些沈暮都莫名其妙地钻出来了,那苏寒也很有可能已经回来了。
女人呆呆地望着他:“那你是谁?”
“江一鸣,他大学的室友。”
“江一鸣……”
女人把这个名字反复地念了几遍,原本外露失控的情绪逐渐收敛起来,点了点头,然后像是怕冷一般,瑟缩在他怀里。
殷红的血干涸在女人没什么表情的脸庞上,看起来像个坏掉的披着人皮的骨架。
“你要去哪?”
“厨房。”
“去吃饭吗?”
“不。”
熄掉的壁灯,一盏一盏地重新亮起,江一鸣身形定住,脚步声久久地回荡在这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通道内。
“我要去找沈暮。”
咸腥的海风从前方幽深的无底洞穴拂面而来,乱了他的发,迷了他的眼,朦朦胧胧的,夹杂着足以蒙蔽听觉的迭宕的潮水声。他心神又恍惚起来,眼前景象模糊了一瞬,一时竟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虚幻。
厨房……不见了?
怀里的女人闻言,嘴角牵动了一下,下颌抬起,凑近他的脸,腥冷的气息从她口中吐出,黏上了他的唇角。
“找我?我不就在这吗?”
江一鸣光速偏开头,拧眉:“你爱的是苏寒,而我要找的当然是只属于我的沈暮。”
女人摇了摇头,纠正他的话:“沈暮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但那个人并不叫江一鸣。”
江一鸣不爽了,没好气地反驳道:“那是你!”
她才不是他的暮暮!
静止的影子转动起来,江一鸣抱着人,在这个布满文字的陌生通道里瞎晃,左看看,右看看,可怎么也分辨不出文字的内容,索性放弃研究,继续往前走。
怀里的女人却跟他杠上了,嘴里叨叨个不停:“我和他两情相悦,海誓山盟,天长地久,宇宙毁灭……哼,你这个妄图插足的小三,我告诉你,你就算和他长得再像,我的心也绝不会动摇的!”
江一鸣:“……”
他额头青筋凸起,按捺住把人当场丢出去的冲动,长纳了口气,把她的话全当耳旁风,不予回应。
可他越想当聋子,对方就越发作起来,还用一种怀念的口吻,把她和“他”过去的点点滴滴全念给他听。
什么送巧克力被当面扔垃圾桶,送花被当面扔垃圾桶,送情书被当面扔垃圾桶啊之类之类的。
“?”
江一鸣神色古怪地低头扫了眼,对方半张脸都埋进了毯子里,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但这语气听起来,应该是相当甜蜜的那种。
“他从来都没给过我好脸色,也从不主动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