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就回了家。
又过了三年,父母还是经常吵架,林归野经常沉默地拉起女儿往外走。她不敢走远,顶天就是在小城附近那几座山晃晃,只要许父去找,就一定能找到。
到许欢都能记清楚每一座山的纹路时,他们终于离婚了。
这么多次,都是林归野主动服软。他从没找过她。
舍不得女儿,但林归野累了。
许欢的十岁生日过得很寂寞。二零零七年年的某天晚上,她握着彩笔给简笔画上的灯塔加上了一圈金色的光晕,微微合眼,就当是点蜡烛和许愿。
“许欢小朋友,”她夹着声调对自己说,“生日快乐。”
梦境从这一刻开始,扭曲不可挽回地脱了轨。
先是一条很长很长的小路,林归野拖着旅行箱,背对着她向前走,她哭着要去追,却被野蛮生长的荆棘缚住手脚……
她照镜子,镜子里的她身后站满了人,全都长着林归野的脸,哭着的、笑着的、面无表情的、扭曲的……
她和母亲一起走在山上,她走在前面,林归野走在后面,草丛里飞出一只蝴蝶,她一回头,林归野不见了,来时的路也不见了……
噩梦反复纠缠,许欢的神经紧紧绷成了一条线,似乎下一秒就要断裂,落进深不见底的空渊。
扭曲的光影终于勉强扯出一片平静,许欢站在高一教学楼的楼顶上,风吹过侧脸,盛夏花开热烈。
她走向天台的边缘,看向下方的喧嚣,突然产生了一种跳下去的强烈欲望——别这样,她仅存的理智告诉她。
许欢紧紧抓着栏杆,手指因极度用力而发白。
林归野离开的第七年。
她艰难地活到十六岁,应该够了。
他和许父一直在冷战,每个月,许父都会从林归野打来的钱里挑出一部分给她,剩下的全进了自己的腰包。
他从不会想到,已经十六岁的女儿会有兴趣爱好一类的东西,更别说为它们花钱了。
她以为父亲就是这样冰冷无情的人,直到上个月,她兼职完回家的路上,看见许父拉着一个小男孩的手,身旁有一个陌生的女人。
许欢愣了一下。
原来父亲已经有了“新家人”。
许欢咬着袖子站在路灯下痛哭,明明是春光明媚的四月,她却从心脏开始疼得全身发抖。
她从未哭得那么凶狠,除去林归野离开的那个晚上。
她那么冷,又那么绝望。
了结的念头早已萌生,在这一刻,如烟花般猛然绽开。
许欢深吸一口气,又往前迈了一步。
她好累好累啊。
正午的阳光亮得晃眼,空气中漂浮着植物的味道,耳后传来轻微的嘶嘶声,几秒后,她听见有个温和的声音说,“中午好”。
这句问候狠狠砸在许欢的心口上,她停下动作,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突然回到童年时代,某年某月,某个快乐的夏天。
紧跟着这句问候的,又响起一个清脆甜美的女声:“大家中午好!这里是校园广播站,我们今天的特邀嘉宾是高一的小鹤同学!”
“嗨,”少年温和的声音再次出现,“我是景鹤。”
是校园广播站,每天中午和下午都有,大多是几个固定的成员来回换着负责。偶尔会去各年级抓点人气高的同学来做特邀嘉宾,以此提高广播站的收听人数。
许欢心下明白,这句话不是对她说的。
可恰好是在她准备纵身跃下的前一秒,空荡荡的天台上,只有她绝望无助的身影,和他如玉石般琅琅清亮的问候。
如天意,如宿命。
那道陌生的声音,瞬间让她失去了了结的勇气。
许欢溃不成军。
“……我很喜欢宫崎骏老师的《风之谷》,我喜欢它的人物设定明亮的,阴暗的、善意的、坚强的、软弱的,交织在一起才是完整的、有血有肉的人。”
应该是到了趣味问答的小环节,景鹤笑着分享自己喜欢的电影。
“那,景鹤同学在《风之谷》里面最喜欢的台词是什么呢?”
景鹤沉默片刻,似乎在专心思考。
“我想……是那句`坚强不是面对悲伤不流一滴眼泪,而是擦干眼泪后微笑面对以后的生活`。”
许欢依旧呆呆地站立在风中靠近坠落的危险地带。
主持人问景鹤想给同学们点一首什么歌,景鹤顺着刚刚的谈话主题,选了一首《风之谷的娜乌西卡》。
许欢迎着缓缓流动的夏风,哭着听完了那首歌。
她胡乱擦了擦脸,转过身,既然失去了离开的勇气,那就努力地、艰难地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