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还带着忐忑、对未来之事的迷茫,还有一种……穷途末路时,押上全副身家,期待逆风翻盘的赌徒心理。
时间一点点流淌出去,外面始终静悄悄的。
忽然,车身猛地一颤,是有人跳上马车。
她先是一惊,手往垫子下方一探,摸出一把虽小但开刃极利的匕首,谨慎的盯住车外。
车帘被掀起时发出一点裂空声。
这一处地方里外都没有灯火的光源,只有月色溶溶的落下来。
车帘外的人逆着月光,虽看不太清面容,眼眸却清亮。
“娘子若是能保证不叫,在下就可以保证娘子的安全。”
声音虽低,但一开口就是威胁。
然而虞欢听到这个声音,反倒镇定下来。
她从容的收起匕首,略略侧过身,当着来人的面,极其自然的顺着敞开的车帘向外看去一眼。
车外并无第二个人出现,可见那些混混并没有得手,而是已经被他制住。
这一番举动,无论他是从那些混混口中问出她的所在,还是自己通过什么方式找过来,都已经说明了他的能力。
于是先前那种飘忽落不到实处的迷惘,就转为对未来方向的坚定。
“沈岭,”时隔多年,她再次唤出这个名字,神色间跟着带出一抹笑意来,而后坦然无比的问他,“你成亲了吗?”
沈岭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向后撤了一步。
车帘原是被他擎着,这会儿因着他的动作,缓缓向下一沉。
于是车内女子的身形又被挡住一些,他看不清楚她的神色,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些她嘴角勾起的弧度。
心中先是涌起一点骇然,接着很快又被另一种莫名的熟悉取代。
夜黑风高,弯月悬天,这不知是何身份的女郎指使城中混混对他下黑手,却在事情败露,被他找上门来当面对质的时候,第一句话竟问他“成亲了没”?
还有,这种熟稔的语气,总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他在心中回忆片刻,暂时无果。
便道,“娘子慎言,有些玩笑开不得。”
车帘半开半掩在他们中间,虞欢向前探身,重新掀起车帘。
清幽月光洒进来,将她的面容清晰的映在沈岭眼中。
两人之间的距离忽地被人为缩短,她的眉目倏地浸润在月色里,一时之间竟让他有些恍惚,分不清究竟是她宛如月宫仙子,还是月色因她而更显澄澈。
沈岭听到自己腔子里的那颗心疯狂跳动几下的声音。
“你既然都已经找来了,那有没有问过他们,我为何要让他们那么做?”她的声音起初有些远,朦胧的像在天外,而后随着他瞬息回神,他才总算将这一声问话听得分明。
这话仍像是对质,然而主客身份却反了过来。
沈岭下意识回想起之前那领头混混说的话,她说她看上他了。
这话谁会信?
她一个一出手就是一袋金珠,连拉车的马都是极难一见的乌骓名马的人,即便是要成亲,也该找个门当户对的,能看上他什么?
看上他家徒四壁?
还是看上他只是个大头兵?
沈岭想到这里时,原先那点绮念也立刻没了影儿,暗忖:
眼前这女郎大概是个赌气离家出走的,在家中娇养惯了,就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会包容她的任性,怎样胡来都没关系——
也幸好是刚好碰到了他,否则若其他人真起了什么心思,生米煮成熟饭,那可就什么都毁了。
“在下家中贫寒,着实配不上娘子,”
他叹了一口气,好生劝她,“如今世道乱,边镇又最是鱼龙混杂,娘子还是尽快回家去才是。”
“可我没有家了。”虞欢不等他说完,已经开口回道。
她说的是实话,宫里被虞晃占了,父皇又被掳去了长安,连她自己也还被暗中通缉着,放眼天下,的确没有什么容身之所。
沈岭听得一愣,后面要劝的话也凝在了嘴边。
又听她接着道,“你说你家中贫寒,这没关系,我有钱,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这些身外之物随你取用。”
沈岭沉默了片刻。
“什么条件?”他隐约捕捉到了一点东西,结合她方才说的那句话,明白了这应该是一场交易。
沈岭的痛快应答,也让虞欢愈发的满意,“你与我成亲,替我把家产夺回来。”
替她夺家产?
是了,她说自己没有家了,想必是家中出了变故,逼得她不得不远走他乡,寻求外力相助。
只是不知自己究竟是何处得她青眼,让她认为自己能够胜任。
沈岭探究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风似乎把月光吹得像水一样波动,这些月光漾在她的面容间,蓦地,他想起了一些旧事。
“我是不是见过你?”
他抽丝剥茧一样的将记忆缓缓扯出,“你来过一次,在集市口,你被拐子拐走,是我救的你。”
这一问就像是打开了一个沉封的盒子,虞欢多少带出些欣慰。
于沈岭而言,那不过是多年前的一次短暂交集,没想到他的记忆这样好,隔了这么多年,还能认出她来。
她也跟着抬起手,轻轻点了两下耳垂处坠着的耳环,“为了报答你的搭救之恩,我送过你一对耳珰。”
没想到昔年故人竟是以如今的方式再相见,沈岭感慨万分,又有些歉意地道,“可惜当年因为一些事,急着用钱,那副耳珰被我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