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您可算是回来,殿下在您的屋子里等了好一会了。”青雀在门口等着张意之,一见她露面宛若见到了救星,赶紧上前两步迎着她说道。
他好像还想要说什么,转头一瞧,淬不及防看见跟在张崇孝后边下了马车的邵从云。
公子的车里居然同载了一位姑娘啊。
青雀顿时一愣,话也堵在了喉咙里。
“你去寻一间屋子暂时给她住下。”张意之知他在看什么,并不欲多解释。
“欸。”青雀领命而去。
等到张意之简单换下身上的朝服去到前堂之时已近晌午。
沈晏清坐在座位上,手里捧着一盏茶,他垂眸看着门庭处闪烁不定的虚影,融合着在风中的虚妄的影子,左右婆娑。
叫他想到庙顶上遮遮遮掩掩虚烟,在旗帜分明处袅袅升起。
每当那时,肃穆的钟声在雪压枝低的“咔嚓”声中响起……
又有谁知道,尊敬的太子殿下八岁前居然养在国庙中奉承在香火下,严年冰艰,他一遍又一遍听着诵佛声,仰望着不远处的长安。
波折的踏步溅碎虚影,流光溢彩的波纹消散,宛若此前皆是大梦。
沈晏清猛回过神,抬头瞧见了站在门口处正将袖中柔巾递给小侍女的张意之,她柔和的面庞在微阳下若隐若现,洁白的袖子叫人想到高山岭雪,洁白不可攀污。
她在跟小侍女交代什么,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红着脸仔细听着,时不时点一下头。
沈晏清紧紧盯着张意之,似乎从她的身上看出未婚妻的影子,眼圈微微红了。
“殿下。”张意之叫那侍女去帮她将那手巾送回屋里去,她嘱咐好,转身拱手行礼。
“子礼不必多礼。”沈晏清面上带着轻松的笑,彷佛刚刚的示意和彷徨都不是他,他撩手示意张意之坐在他临坐上。
张意之顺礼,坐在了他旁边。
桌子上呈奉着最好的茶水,氤氲升起的雾气足够叫人安神凝气。
“殿下等很久了吧,臣路上有些事情耽误了。”
张意之轻描淡写。
“我今日告病没去早朝,却也听说了徐家的事情。”沈晏清适当停顿下来,拿起茶盏,食指在茶盏上轻轻点点,似有所想,眼眸转向张意之。
张意之会意,满脸惭愧:“士可杀不可辱,他辱臣家人,臣忍无可忍。”
这句话,张萧寒对沈晏请也说过。
彼时,他安坐在椅子上,见那带着带着官帽穿着文人衫的须胡老伯愤天恨地咄咄逼人……那是为了什么来着。
沈晏清暗自想,思绪渐飘渐远。
“殿下?”直到张意之唤回他。
他在一瞬间感受到了恍惚,他错愕地盯了一瞬眼前的人,马上回过神。
“啊。”沈晏清轻呼,将手里的茶水放在了桌子上。
“臣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不能再失去一个。”张意之不知他为何静默,却如此一锤定音。
沈晏清心里一颤,“我知你,意之,我……”
沈晏清说到这里,渐渐消音沉默下来。
“我始终对她有愧,想她生着的时候并不快乐,现在入葬,我也并没有守在身边。”
他低下头,声音渐低。
“殿下,保重身体要紧。”张意之淡淡道。
只此一句,却再不知该说什么。
尽管本着张意之曾经的那层关系,他却更是储君,他们是君臣。
种君臣关系与全然的上下司关系不同,虽然是要时刻捧着领导,但是文人之间的倔强也决不允许他们广而告之地表达出来,所以还要有劝谏的风骨在里面。
沈晏清到嘴边的话突然就顿住了,他心里思绪万分的情绪犹如豁石含水,时时溅落处两三滴心事,却又明白谁都无从说起。
而那个时常陪伴在自己左右,堪称为知音的女子竟就那么去了。
他缓缓环视四周,尽管熟悉却又陌生。
从前他来寻阿玉,为了少招惹笑话,总打着商讨政事的名义在张演之这里相见,穿着月白色衣裙的女子环臂处缠绕着柔柔的丝巾,长裙迤地,淡笑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那屏风,松鹤青云……沈晏清紧紧盯着,总觉得那后面还会站出来一个,总对着自己笑,而细细劝和自己的女子。
“陛下?”
沈晏清骤然醒神,他的视线从屏风上一下子落在张意之脸上,却恍惚间瞧见那一张像到八九分的脸。
锋利的心跳激起耳鸣,有一瞬间他看不清眼前的面孔,只觉得还是那个柔情的女子坐在一边,静听风声。
意之。
沈晏清心跳得厉害。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真正意识到那个女子从世间消失不见了。
他的手因为麻木不自禁痉挛起来。
张意之眼见沈晏清神色不对,立即起身行至他面前,预备传府医。
“殿下!”
她还没来得及晃一晃手测试一下这位殿下是否真的清醒,沈晏清一下子抓住了张意之的袖子。
张意之愣住。
她往下看,瞧进一双逐渐从迷茫和挣扎中苏醒的眸孔。
两人对视。
沈晏清反应过来,尴尬地立刻松开了张意之的袖子。
那轻棉织就的衣裳上立刻就留下了褶皱。
张意之惊讶,她后退一步,“殿下在想什么?”
这句话未免太过于直白,沈晏清沉默了一会,歉意十足说道:“有些累了,心神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