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眠将桌面上被吃得只剩两颗的止痛药往书包深处塞了塞,在大家都还在低着头在题海里徜徉的时候抬眼从教室的窗户往外看。
不远处校园林荫路上的树郁郁葱葱,不过这个时间点只能看到一片墨黑色伸展着纸条相连。九月的气温依旧居高不下,可哪怕是为了开空调关掉了教室所有的窗户,林舒眠还是听见了一阵又一阵蝉鸣,混杂着几声青蛙的叫声,组成她记忆里有关夏天的全部记忆。
教室、题海,还有埋头苦学的自己。
她晃了晃脑袋收回乱飞的思绪,试图在这样的情景下找到一点关于过去的蛛丝马迹,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素不相识的人,她后知后觉地开始想念曾经的教室和同学。
她其实是个很恋旧的人。
喜欢的汽水可以喝上五六年,小时候收到的来自亲生父亲的唯一礼物——那个芭比娃娃,现在还在她卧室的角落里放着,住着廉价的塑料城堡,拥有一方看上去属于自己的小小领地。
但是在顾静口中,她不得不成为那个“适应力很强”的乖孩子。
林舒眠察觉到自己刚刚平息了翻涌的胃又泛起一阵绵长的阵痛,可是痛过之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习惯于对所有人展示自己最好的样子,在家里是近乎沉默的乖巧,在学校里就表现成一百分的开朗和活泼。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顾静想要的。
讲台上“咚”的一声轻响将她出走的意识拉回来。
林舒眠看过去,发现是祁州在整理刚刚从生物组抱回来的全班的生物作业。紧接着他站起来,抱着那一摞作业走到了林舒眠旁边。
“发个作业,顺便认个人?”祁州面容平静地看向她。
这不是她的分内之事,却是她和新班级产生连接的最快方式。
沉默的几秒间她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林舒眠,你真的做好接纳一个新世界的准备了吗?
她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祁州,少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单纯地想让自己帮个忙跑个腿,甚至这种行为在她固有的观念里算得上“原住民”对“外来者”的刁难。
可是祁州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狭弄也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轻蔑,他只是平静地、认真地看着林舒眠的眼睛,很坦诚地向她发出了邀请。
林舒眠几乎以为自己刚刚沉默的心事被他看穿。
祁州还在等她的回答。
他将那摞作业的第一本拿下来放到她桌面上,林舒眠看见扉页写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这是重新开始的最好方式,不是吗?”他用气音道。
周围的人都在埋头苦学,没人注意到他们之间泛起的波澜。
误打误撞或是一击致命,他真的看穿了,不是错觉。
林舒眠在恍惚中听见一声骨骼错位的轻响,转瞬即逝。
然后她听见自己对祁州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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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眠用了一整个课间也没能发完那摞作业。
晚自习只有三节课,教室前方的圆形钟表加了三倍速一般又转完一圈,晚自习结束的铃声猝不及防地打响。
她每发一本作业几乎都需要旁边的高梓淇、路紫怡和姜晓妍帮她指出正确的位置,三个人试图帮她分担,但是被她拒绝了。
现在桌子上几乎还有三分之一没有发完。
祁州抱着书和练习册往讲台下走,路过她旁边时微微停顿了两秒,道:“不着急,明天上课前发不完的话就让胡高达把剩下的承包一下,一晚上能认三分之二实属不易。”
“你在瞧不起谁呢?”林舒眠瞪他一眼。
眼见着她脸上彷徨的神情已经全部消失,祁州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的舅舅是个刑警,小时候他跟着学了读了不少关于微表情分析的书,也看穿过许多撒谎的、心虚的、表里不一的人。
所以刚刚林舒眠从窗外收回视线的一瞬间,他就读懂了她的情绪。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在林舒眠脸上看到几分向往,又读出一点排斥。
祁州拧着眉头想,其实她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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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眠和高梓淇、姜晓妍结伴回到寝室,遗憾地发现两个人都不是自己的室友,却又惊喜地在自己的寝室里看到路紫怡。
她行李箱里的东西还没有收拾,这会儿蹲在储物柜旁边一件一件地往外拿衣服,路紫怡见了主动提出先去水房帮她占一个洗漱的位置。
河市一中作为当地最好的高中,宿舍的条件也很是不错,除了洗漱上厕所都需要去公共水房和卫生间这一条缺点之外,其余的设施都很完备,甚至宿舍里采取的是很多大学都没有的上床下桌配置,分四人寝和六人寝。
林舒眠很幸运地被分到四人寝。
这个寝室目前算上自己只有三个人在住,理科班级的女生总归要比男生少,路紫怡跟她说他们班所有的女生宿舍都没住满人。
“那为什么不集中先住满一部分宿舍?”林舒眠惊讶道。
另一个室友赵慧依淡然开口:“一中的宿舍特意修得比较大,每个班都有一定的数量指标,分到多少间寝室就是多少间,住不满也没关系,我们高一入学的时候都是自己在班级指标内选择宿舍的。”
林舒眠愕然,看来顾静此前跟自己吹嘘的那些河市一中条件顶尖环境优美师资力量雄厚等等的套话并不是敷衍的说辞,而是一中对选择这个学校学子们提供的最实际的福利。
她拿上洗漱用品去水房找路紫怡,不料一进大门就被团团围住。
这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