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简还弄两块玉?”姜依感慨,“建议送到我这里。”
齐儿纠结:“那是太子母妃萧氏的遗物……应该要不过来。”
姜依僵在原地,眼中是藏不住的懊悔。
该死,太该死了,是半夜起来给头扇断的程度……绍国选储君是立子杀母制,她记得这个,但却并没有跟玉佩联系起来。
姜依抬头看向马车顶,良久无言。
收回视线的姜直,长出了一口胸中的浊气,不愿再看这四四方方的天。外面纷纷扰扰尽数与他无关,他只需守好儿臣的本分,为父皇分忧便是。只可惜父皇防他防的厉害,让他夹在臣子和君权之间十分憋闷。
他心头滋生出些许无奈,父皇便是子谋父位,防着他这个储君也是理所当然的。
远处车铃响动,姜直循声望去,千金宝马拉着七香车,车外云兽花鸟锦簇成团,他都不用动脑都能想到是姜依,绍国唯一的公主,令他自小便头疼的妹妹。她心气颇高,总也是不将别人放在眼中,连对着他这个兄长都时常睥睨着。
实在是让他又气又恼,本来作为长兄应该教育幼妹,可姜依是皇后所出,外戚势大。而他母亲只是前任大理寺卿之女。
母妃为了扶他的青云路,在他刚出生四月余便自缢而死,留下一纸绝命文——若为大绍生储君,虽身死又何妨。
父皇感动,封他为太子,后宫惶惶终日的后妃这才敢“顺利产子”。不然的话在杀母立子的制度下,后妃不是秘密服用避子汤,就是生下的孩子离奇夭折。
过往的事情姜直不想去在意,如今的朝局才是更加让他烦闷的……
马车驶近,带着馨香,车帘一角拉动,姜依微笑着,甜甜打了一声招呼:“兄长早安。”姜直眼下有乌青,眼底有血丝,她在这位素来以好性子著称的长兄眼中看到了烦闷。
姜直片刻怔愣,不过很快挂上了一副和蔼的笑容:“早上好。不过照儿怎么走到这来了?原以为这几日都见不到你了。”
姜依语塞,支吾着:“只是散散心。”
姜直向她走近两步,他身上的冷香萦绕上了她的鼻尖,吓得她立刻将帘子拉上了些,生怕车中的娄持声会暴露出来。
姜直也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问:“怎么了,兄长吓到你了?”
“没。兄长好好处理公务,我就先走了。”姜依急忙摆手,想含混过去。
“且慢!”姜直眉头拧紧,向着帘子缝隙向车间看去,姜依立刻将车帘拉好,阻遏了他的视线,但却平添了许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兄长还有什么事吗?”
“嗯……就是想到皇祖母礼佛回来还说到你的七香车,说早知道路况这么不好,就借照儿的七香车来坐了。”
“皇祖母想要的物件还能短缺了不成,回头给她老人家打个更好的。”
姜直点头,笑了两下:“照儿一片孝心日月可鉴,毕竟这辆车装的东西太多,皇祖母也怕是坐不下啊。”
姜依一怔,随即睁大了双眼和藏在座位底的娄持声大眼瞪小眼。
“不必藏我。”娄持声摆出口型,姜依让他稍安勿躁,用座位上的布将他盖好。他以后的事是他的事,若是将他暴露在她的地盘里,那可就要将她扯进去了,叫她如何不心急。她安慰自己只是做贼心虚,这七香车上东西本来就多,不一定说得就是眼下的情况。
娄持声躲在布下,不知道姜依心里的九转十八弯,他只觉不知如何回报姜依的善意。
姜依拉开罗帷,嬉笑道:“是啊,到时候给祖母可要打一个更大的,不然东西都放不下去。”
“是了,正有此意。”姜直哂然,又往前凑了半步,姜依这次毫不躲避。姜直应是很守孝道的,陪伴太后的时间应当不少,她清晰的闻到了他身上残余的礼佛焚香的气息。
姜依俏皮地朝姜直一挥手,又钻回车中,直让齐儿快些赶车。
“多谢殿下,殿下不必对我至此,实在是……实在是无以为报。”
姜依摆了摆手,竖起耳朵还在关注姜直的动作。
“殿下,许是太子他……已经看见我了。”娄持声继续道。
姜依吓了一跳,压低声音:“若是看见了,他定要出声。”
“可事实就是他没有。也许他正在想方法如何用这件事制住您呢。”他神色肃穆,为了让姜依不仰头看他,他微微颔首,把体贴细致入微。
姜依嘴唇微张,心下的思绪说不清道不明,娄持声睫翼颤动,鼻子上冒出汗珠,正颇为认真的陈述利害。她有些迷茫,这就是处于权利漩涡中的感觉吗,但太子为人素来宽和,未戳破,也未有威胁之意。
难道当真是为了拽她的小辫子,等日后胁迫她吗。
“他都是太子了,威胁我做什么。我再如何,还能威胁到他的储君之位不成?”
娄持声右手放在嘴边,咳了一声:“一介庶民本不应该妄议此事,但殿下愿意赏耳,那就再多说一句。”
姜依想要制止,却终究没有说出声,她全神贯注,看着面前这个如蝶翼般单薄清瘦的男人。
“殿下成不了储君,但殿下的幼弟呢?”
他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在姜依的脑中炸开,她倒吸一口冷气。皇帝因为萧氏的自缢,以及后宫无所出,对立子杀母制滋生不满,他本人也是此制度的受害者,上了年纪之后更见不得离别。
原本立子杀母是为了防止外戚乱权,但母子连心,去母子又何尝不痛,子又往往交由他人抚养,因养育太子乱权的宫人或养母更是不在少数,反而缺失了原本的初衷,这个制度本身就极为不合理。